那个时候莫问手上没留一点余力,完全就是想掐死眼前人,徐离文渊却不闪不避地直视他,哪怕呼吸一点点微弱下去都没有改口,一个晃神的瞬间,莫问忽然犹豫了,他松开手,看着顺着墙壁一点点滑坐到地上的徐离文渊,哑声道,你醉了,好好休息,明天就回天凉了,别让朝臣以为你在镐京遭遇了什么。
说完,莫问就转身走出了房间,到门边的时候又想起什么似的低声道,只要你绝口不再提起,你我游戏就能安然继续。
游戏,只是游戏吗?天下竟真有这样的生死局?
徐离文渊捂着脖子咳得厉害,目光却紧盯着莫问的背影,直到他走出小院儿,消失在门后。
朝觐之后楚子回到天凉第一件事就是委任了两个大将军即刻带着粮草辎重前往东北边境,务必时刻注意郑国动向以防其夜袭。
做楚子的日子说忙也忙说闲也闲,具体呢,就是除了面对百官的时候生活简单到根本不需要带脑子。
太液池里嫣鸠正盛,御花园里梨花才败,徐离文渊抓着春天的尾巴准备强行写意。强行的意思就是有心无力还非要勉强,白白得浪费笔墨和宣纸。
吴继周在一旁劝道,王上,不如老奴去找几个画师来?这样方便您捕捉灵感。
徐离文渊抬头望着一城尚未颓败的春景,目光灼灼道,孤王想求一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求一个高山流水的知己,相携白首的爱人,从此以后这所有的一切就都有了姓名。
吴继周笑笑的,想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终于也有了这样的心思,于是问, 不知王上想纳谁为后?
“莫将军。”
他这一句话出口,换来片刻诡异的沉默。
御前侍奉了多年的老翁忽然在他身边跪下,声音悲切道,王上,三思啊。
对于眼前的老人徐离文渊是敬重的,所以他第一反应不是发怒而是说,“理由,给孤王一个需要三思的理由。”
跪在地上的人给不出理由只能沉默着不说话一副誓要长跪不起的姿态。徐离文渊不懂他的惊慌,只觉得今年的春天很暖,春风拂过杨柳,心里痒痒的。
将军府里,苏应淼正拎着湿溻溻的衣服一脸绝望地抱怨:江南这天气怎么回事儿?衣服都挂在这儿五天了怎么还是这个熊样?让不让我穿衣服了?还是说天凉人从来不洗衣服,都是一次性的,穿完就扔呗。
他一边抱怨一边嘟囔个不停说要回北疆。
莫问站在阶上看他,一直等他说完才接了一句,其实是我昨天不小心把你衣服弄掉又拿去洗了。
苏应淼气得跳脚,随手丢过去一个石子,结果被莫问躲开,只能愤愤道,糟心玩意儿。
小厮急急得跑进来,推门,刚好撞见两个人别样的打闹,害怕伤及自己就安静地站在了一旁。莫问回头看他,问,什么事儿?
外面有人送东西来了,说是李少卿的家丁。
莫问从来都对官场上这种你来我往的勾结行为不屑一顾,但那天他忽然想起刚回天凉的时候站在徐离文渊身后出言解围的人,于是就多问了一句,李少卿,李景华?
小厮颔首道,是。
“谁啊?”苏应淼不解道。
“十二少卿之首,十八岁开始跟在先王身边,现在是王上的左膀右臂,国之栋梁。”
苏应淼眯着眼睛看莫问,莫名其妙地说,那时候我们不是在边疆吗?你怎么知道?
“去年三月,天凉城里忽然出现一篇名为《治世十策》的文章,因其观点鞭辟入里在文人学士间广为传颂。百姓都说有这样的少卿在不愁当朝不作为。”
徐离文渊撇着嘴不屑道,行吧行吧,但他一介文人再怎样也翻不出多大的浪来,武能上马定乾坤。
莫问叹了一口气,说,文能提笔安天下。
苏应淼怒,吼道,说话就说话你没事儿叹什么气,意思是我没文化无知且傲慢呗。
莫问嘴角扯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淡淡道,你猜得真对。
一直站在一旁不说话的小厮惊了,他根本想不到外人面前冷冽无情的莫将军还有这么幼稚无聊的时候。
苏应淼疯了,三步并作两步上去就要和莫问比武,两个人缠打在一起,你来我往一时难分胜负。小厮生怕殃及无辜蹑手蹑脚地退出后院急急复命去了。
又一次刺空之后苏应淼认命地放下剑道,我也就是输给你一个人而已,怎么感觉就像是一败涂地。
莫问想了想一本正经道,因为你会一直是我的副将,永远跟在我身边,永远输给我那么一点。
苏应淼恶狠狠地看着他说,你不要太过分,不然我撂挑子不干回塞北去,你一个人撑着你的大业吧。
莫问笑笑,说,城西新开了一家烤鸭店。
“是不是?走!”
真正的朋友相处起来永远游刃有余,气你容易,哄你也容易。苏应淼对于莫问来说是这薄凉世间仅有的那么一点温热,只要这个人在他身后以弓弩掩护,他就能肆无忌惮毫不犹豫地纵马疾驰。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