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知道……”她声音已然哽咽，陆步凡有些不忍的抬头，看着周亚盛，似乎在等他下令。

“上去吧。”周亚盛语气里已带了不耐烦，她愤愤转身跑了上去。

她依旧没有推开窗户，就靠着拉开的一点点窗帘缝隙，看着楼下。

周亚盛举了伞出现在她视线里，背对着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是那背影在雨幕下那样挺拔，赏心悦目。

“顾邵安，来给晨昏讨公道？”周亚盛讥讽的声音一点不漏的传入她耳里。

她整个身子摇摇晃晃的，差点摔倒，原来是这样的，怪不得周亚盛不让她下楼。

她就是个笑话，听了他的鬼话，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有未来？怎么可能？

“想要公道？那好，你尽管来啊，我他妈还想给深渺讨公道呢？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吗？”周亚盛那种清冷的声音像是跳跃的音符一点点传入她耳里，避无可避。

他知道他们在医院的事，他一定很失望，她做了这么多让他失望的事。

顾邵安一直没有说话，后面还说了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见，只一会会，底下就传来打斗的声音。

她有些慌乱，害怕迷茫，她害怕顾邵安受伤，但又不想再为他心痛，迷茫的让她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她知道自己懦弱，知道自己渺小，想要强大想要改变，可根本无能为力，年少时光带给她无尽的黑暗，让她被迫承受命运的变故，漫长的没有亲人正确引导，没有家人的关注，让她渐渐变得尖锐变得自卑变得对生活对命运的妥协，有时候麻木的觉得一切都无关痛痒。

这样冗长的没有人引导的光阴让她越发沉默，对周遭的一切都患得患失，这样致命的人格缺陷紧紧束缚着她，她逃不掉甩不开。

雨密密麻麻的落下，她坐在地上，彷徨无助的盯着玻璃窗上细细密密的雨珠，仿佛外面那纷争打斗的声音都听不见。

可是心口那针扎般细密的痛却是真实存在的。

雨到后面越来越大，间或夹杂着打雷闪电的声音，七月的C市雨幕向来不是很大，只在初夏时节才会有闪电，但今年却是反常的，她抱着双膝缩在角落，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半开的窗帘外，巨大的闪电像把笔直锋利的剑从天空劈了下来，将这座城市切割成两个极端，对面很远的大厦都被照的惨白一片，孤立无援的立在城市中央。

她猛然爬起来跑到窗口，“哗啦”一声拉开窗户，雨水顺势飘了进来，打在她脸上身上，皮肤刺痛一片也仿佛没有知觉，风很大，吹的窗帘都扑腾扑腾的乱窜。

底下打斗的人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个个都狼狈不堪，唯一能分辨出的就是站在台阶下撑着伞的周亚盛的身影，所有参与了打斗的人，头发，衣服，无不是狼狈至极。

“轰隆”一声，又是巨大的雷声夹着闪电，就这一瞬间被照亮的天地，她分辨出被困的顾邵安，那样狼狈却不服输，整个人都被撂倒在地，撑着地面又爬了起来，照着身后的人就是一棍子下去，身后穿着黑衣服的保镖瞬间就倒在了地上。

她一眼就看不下去了，转过身拉开门，想要跑出去，门口两个保镖像雕塑一般直直的拦住了她，她着急的看着楼下正在换药的陆步凡，泪眼婆娑的喊道：“陆步凡，你让他们不要再打了。”

“深渺，这件事你不要再管，少主做事有分寸。”陆步凡有些不愉的将棉签扔进垃圾桶，随手扯了点纱布挽在手臂受伤的地方，动作特别流畅。

“陆步凡……我求你了……这么多人打他们……会打死的……”保镖依旧没有要放她出去的打算，直直的拦着她，任由她挣扎着大吼大叫。

陆步凡猛然将桌上的医药盒扫到了地上，里面的瓶瓶罐罐瞬间散了开来，他也不管，面色冷凝，慢悠悠的向他走来，这一步步看似平静，可周深渺却觉着无比慌乱，甚至带了点未知的恐慌，她从来没见过陆步凡这样冷凝的一面，在她记忆中，陆步凡是温润如玉的，是温暖的代名词，这样一个冷凝的人让她彷徨和害怕，让她忘记了挣扎，忘记了外面的一切。

陆步凡站在门口，直挺挺的，他的五官没有周亚盛的阴柔，也没有顾邵安那种冷毅，却又另有一番色彩，因为包扎伤口，解开的衬衫扣子没有扣上，露出的上半身隐隐约约能看见八块腹肌以及腰间贴着的白色纱布，她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深渺，你就安静的待在房间里，这件事总是要解决的，总不能一直这样拖着吧。”陆步凡嘴角勾着一抹笑，只是眼里一片冰冷，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会因为她流泪就毫无原则的心疼她的那个人了。

七年前的入狱，他心甘情愿，以为这就是爱，可那长长的七年过去了，他也曾思考过，他对她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样的，是友情还是爱情？

如果是友情，又怎么会甘愿护她一世周全，可如果是爱情，为何在狱中听见她与徐滔在一起的时候是那样平静，甚至是欣慰。

直到那天他们在医院彼此纠缠他才想清楚，或许这就是怜惜，他珍惜她，将她当作亲人一般的疼惜吧。

“怎么会突然就打起来了呢？”她喃喃自语。

“如果他是因为你来的，那么局势必然不是这样的，少主也没必要动手，可他是因为晨昏，你知道吗？就因为宴会的时候我将她关在密室一整晚。”陆步凡其实不想说的，可若不说她永远不会清醒，总是沉沦在他制造的一个个虚幻梦境里，伤了一遍又一遍。

她脑子一顿，失魂落魄的转过身将门合上。

陆步凡担忧的看了眼紧闭的大门，转身下楼，动作优雅的一颗颗扣着衬衫上的扣子，直直出了大门。

“好了。”他站在屋檐下，对雨中撑伞的周亚盛道。

这雨势似乎越来越大了，地上积水很深，不远处纠缠打斗的身影都有些看的不是很清楚了。

他施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脸上溅到的水珠，转过身走到了屋檐下，威严的下令：“都住手吧。”

他手下的人立即收手，瞬间四散开来挡在了周亚盛身前，顾邵安与小九就这样突兀的站在大门位置。

“顾邵安，这是你的选择，希望你不会后悔。”周亚盛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冷冷的启唇道：“这世上哪有什么两全其美，不过是有两败俱伤而已。”

停下战斗的顾邵安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撕扯剧烈的疼痛，强撑着身子看着周亚盛：“但愿下次我们的遇见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小九半搀着顾邵安，就这样站在一旁，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眼里的怒气却掩饰不住。

雨越下越大，周亚盛不再说话，收了伞进了别墅，底下的保镖动作迅猛的分散了去，片刻就消失在这别墅四周。

“哥，我们回去吧，这场戏落幕了。”小九扶着顾邵安，想劝他离开。

他伸出手拉开他搀着他手臂的手，眼睛直直的望向别墅二楼的某个窗口，那窗户依旧是打开的，风雨都极速往里面灌，吹得窗帘都变异舞动起来。

整个人颓然的跪在了地上，脚边的雨水带了丝丝红色冲刷着，眼里的神色仿佛失去了焦距，无比的绝望像潮水一样的包围住了他。

果真是这世间难有两全的，有的不过是两败俱伤，他以为自己的计策对于晨昏来说是万无一失的，可忘记了，这对于周深渺来言，又是多大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