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行野不过关，只能送到这儿，他们相扣的手也松开了。两人面对面站着后高行野抬起双手捧着陈蹊的脸，他有很多话想说，但在分别的时刻，千言万语都变成了那一句——“要照顾好自己。”

陈蹊也握住了高行野的手腕，看着他的alpha，眼眸闪烁。那眼神恍然就让高行野回忆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候的陈蹊也是这么看着自己，眨动着一双大眼睛，内敛又安静。

“你一定要来，”陈蹊重复着道，“我等你。”

“好，我已经提交申请了，”他大拇指的指腹划过陈蹊的脸颊，“赵教授也一直在帮忙。”

“对，对，”赵之遥终于插上话了，“首先要保证陈蹊的安全，他有欧联盟的暂住证和邀请函，现在走再合适不过。欧联盟的华人作家协会已经在和国内取得了联系，相信高先生的签证很快也会下来。”

“听到了吗？”高行野露出一个安抚的笑。他正对着的就是报时的屏幕，上面第一条就是陈蹊的航班，状态那一栏显示即将登机。现在是凌晨的五点二十，六个小时后陈蹊会在赵之遥的陪伴下抵达这块大陆的另一端，从此Z国是乡愁。

“我等你！”陈蹊的五官柔和，就算眼神坚定也不会让人觉得有攻击性，他摸着自己的肚子，“我们，等你！”

“知道了，”高行野微微俯下身，在陈蹊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不要不开心，那里有更多懂你文字的人，小落地星。”

那亲昵的称呼让陈蹊有些愣神，是意识到高行野已经很久没有用他的信息素的味道来称呼自己。或者高行野一直都有，但他废寝忘食于创作，直到今天，此时此刻，他其他的情绪才因为离别而重新复苏。

航班不等人，他们再难舍，也终究是要分开的。往海关走的时候陈蹊和赵之遥都是边走边回头，高行野朝陈蹊挥挥手，目光转向赵之遥，他近乎不可察觉地朝那个已经过了知天命岁数的老教授点了点头。

他看着陈蹊入关，将护照和机票递给海关。工作人员后颈贴着的IUD，这意味着她也是个Omega。翻开护照后那个Omega立刻就瞪大了眼，非常震惊地和陈蹊说了句什么。

高行野当然听不见工作人员反问了陈蹊一句“你真的要离开？”陈蹊僵着脖子侧过脸，看了看轻松笑的高行野，挤出一个笑回应工作人员，说他不得不离开。

陈蹊的手续完整，海关没有任何理由扣人。事实上陈蹊的离开是所有人都希望的，比起对创作自由的诉求，他爱也爱他的人都更在乎他的安全，而Z国有WALL，一旦陈蹊离开并加入另一个国籍，哪怕他在未来享有世界范围的声誉，在出生又生长的地方，他的名字会变成屏蔽词无法传播和被讨论，一如他用母语创作过的一切。

过海关后陈蹊就没有再回头了，高行野当然不会怪他，因为他自己也深知，一旦他们的视线再对上，他保不齐就不管不顾地冲过去。等陈蹊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后高行野也头也不回地出了安检口，他应该出机场的大门口，上车，回家。但当他路过之前同陈蹊坐过的休息座位，他重新坐下，近乎贪婪地深吸一口气。

他闻到了几乎就要飘散消失的落地星的味道，鼻头也开始泛酸。他抬眼，凝望着镂空设计的机场屋顶，那里只有一片黑夜，没有一颗星星。期间唯一的亮色是飞机飞过时机身上的指示灯，再过半个小时他的小落地星也会在其中一架飞机里，这让高行野在分别的痛苦中生出一丝自豪，他知道的，他的小落地星终究会变成照亮夜空的满天星，就像名字的谐音，他的爱人是晨曦。

他的爱人不是他一个人的陈蹊。

“那里有更懂你的人，”高行野喃喃，是在自我宽慰。他掏出了钱包，拿出了夹层里一张小小的拍立得照片，上面是他和陈蹊。

那是25岁的陈蹊，三年前陈蹊还在写aa恋题材的网络小说，因为不愿意删减和阉割，他的那些故事也没有正规出版过。但25岁的陈蹊在这个亚文化圈子里名气已经不小了，将印刷好的几十本个志带到同人展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回馈一路支持的老读者。陈蹊参加过的最后一个同人展是他陪着去的，陈蹊的读者就给他们拍了这张照片。

他们都是站着的，陈蹊含着下巴，低着头不看镜头，一张小脸洋溢着笑，这让他比实际身高还要矮一点，又因为瘦，和高行野一对比不仅有身高差还有点体型差。他们那时候刚确定情侣关系，高行野就很克制地双手背在身后，只是侧着头微笑的看着陈蹊，眼里尽是温柔和宠溺。后来陈蹊抬头了，仰着脖子和高行野四目相视。

那个画面也被读者捕捉下来了，那张有对视的照片一直在陈蹊钱包的夹层里。

那一年高行野27岁，认识陈蹊快有一年了。而在遇到陈蹊之前，他刚从特战队退役转业到江城公安局。江城是沿海省会，不仅聚集了五湖四海来打拼的人，也吸引本省其他城市的人来定居。

他们的故事就是在这个城市开始的，时间回到三年前，27岁的高行野和同事例行公事地前往一个同人漫展，他们接到举报说这个漫展里的一个摊位在出售非法印刷物。

而当他赶到现场，找到那个摊位，坐在里面的Omega正在给读者签名。读者捧过书后激动地蹦跳了两下，Omega就抿嘴笑，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别处，而当两个穿制服的警察走过来，他看到其中的高行野，竟因为没反应过来，而一时忘了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