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镜泽问。
结尘摇头,“我打开了,你留意着。”
镜泽颔首,法力流转在右手中。
结尘一点,一点地将手松开,丝丝缕缕的黑气溢出,小小车厢内骤然冷了下来。
“抓住它。”
镜泽抬掌,立时用灵力拢住那丝丝黑气,结尘连打几个印,将它封住。
“手怎么样?”镜泽问。
结尘伸出发青的右掌,狐王马上用他玉质般的手握住,揉了揉,将阴气捏散。
“友好友好,和平和平。”结尘抖了抖手腕。
“胡言乱语些什么。”镜泽说着,抽离了自己的手。
结尘有些留恋那温软的肌肤,少见地遗憾起自己因茧子而有些粗糙的掌心来,不由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指尖。
“阴气很重,是百年的怨灵了。应该是贫道刚才动手翻找时就伺机而动,幸而你发现的及时。”
结尘一边说,一边左右端详泛着红光的灵力囚笼和里面一只不成形的怨灵。
镜泽问他看出什么了没。
“小别致长得真东西。”
“嗯???”
这一团怨灵幻化得极不规律,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只觉得像是团肉糜,偏又灰黑一片,更像是一滩泥巴。
细微狐鸣声传出,镜泽分辨了一会儿才说:“恨意。”
结尘问:“恨什么?”
“不知道。”
结尘满腹疑惑,跟着镜泽回到山居,在他的书房中翻找出了前任狐王,也就是镜泽的父亲留下的手札。
“父亲大部分的笔录都在上面,应该会记下驰云径的事。”镜泽说。
翻开泛黄的手札,找到数百年前修的一条路。
驰云径原本不是驰云径,只是一个偏僻的山脚,住着一只母狐。母狐怀了小狐,日日躲在山脚下晒太阳。但天上下了命令,要在涂山开一条商径,就选在母狐住的山脚下。母狐的狐狸洞必然要被填,先狐王与母狐打了商量,待母狐分娩后再请它们搬离,开修商径。
本来事情都商量好了,但天上的官等不及了,为了邀功早日将商径修好,直接命天兵背土,瞒着先狐王,将山脚填平了。
若母狐身体尚好,就算怀着小狐,也能逃开。可是太巧了,那天它将将就要分娩,剧痛难忍,即便遇见,尚不能逃走。更何况一边产仔,一边叼着拖着,逃不走。
如此,母狐和几只刚生的小狐都被活生生填在驰云径下。
公狐为母狐觅食,回来后得知此事,发了疯,和天兵大打出手,后来更闹到先狐王那里,求着要先狐王主持公道。
可一边是天上的人,一边是自己的子民,狐王没有办法,压下了此事。公狐心中愤恨数年不平,有一次竟欲刺杀先狐王,虽说被就地正法了,但先狐王也受了伤,加上愧疚,身体一天天地坏了。
再后来,就是镜泽继位。
轻合上手札,结尘叹了口气,接过镜泽手中怨灵,拿到门外去超度。
是母狐的恨或是幼狐的恨已经无所谓了,只是恨了百年,念力终化作大鬼,吞没执着过往。
黄符纸燃成灰烬,带着怨灵一起烟消云散,结尘吹了口气,一阵风来了,把它们统统带走。
镜泽负手而立,看着山居外渐渐昏暗的天空,和远处亮起的灯火,静默不语。
檐角上的风铃轻响,结尘仰头去看,小小的,三个角,撞在一起,很是惹人怜爱。
镜泽能御风,所以喜欢铃,铃能认出风。
结尘想,若以风喻他,那他应该很孤独,因为风看不见。他被视而不见,会很孤独。只是但凡称王,总要忍受些常人难以忍受的东西。先狐王如此,镜泽也会如此。
被认出,就会被理解,被理解,所以不孤独。
先狐王心里的愧,有人理解了吗?
狐狸一家是否阴阳相隔,孤独数年呢?
山居里静谧得很。
结尘此时才发现,原来日落得是这样快,近如一个人的人生短暂,弹指一挥间已经隐没了,黑了。
幸而还有点点灯火。
“还有几天就是立秋了,涂山会有灯会庆祝。”镜泽说。
“你愿意再留几天吗,看完灯会再走。”
结尘拈住飞过眼前的半绿落叶,问:“为了灯会?”
镜泽话间有些迟疑,“灯会有趣,与人间不差分毫。”
叶子细细碎碎从指缝间落下,狐王竟像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邀请心上人和自己一起去看灯会。结尘念及此处,觉得很是有趣。
“不。”
镜泽顿时失落了,眼中闪烁的神采也淡下来,他垂下手,刚想说好,既然你不想就算了,便听到结尘又开口说道:
“不为灯会,为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