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灯，黑暗瞬间变得明亮。
女生的身上混着雪，从头到尾，程欢都有一种自己不属于自己的感觉，灵魂似乎出窍，再回不来了，直到暖气缓缓注入，她才有那么一丝半缕的真实感——原来，她还在这个世界上。
沈非墨在厨房里给程欢煮了一碗面，他知道，她一定还饿着。
算不上饥寒交迫，但某种意义上，也差不多，能够有一碗热汤来暖心暖肺，应该是万分惬意和享受的。
程欢吃得很着急，而且很干净，但却一点都不惬意享受，因为只有这样不停下来又反复的动作，脑子才不会多想，她宁愿被事物塞得满满当当，然后机械地，一口一口往自己嘴里送着。
沈非墨的眉心并未舒展，“慢一点吃，别噎着了。”
而女生端着碗，手在发抖...她仿佛快要喘不上气，胸口闷闷地压着一块无比沉重的石头，想哭，但又不知道为什么要哭。
“程欢。”沈非墨替她擦了擦嘴角的残渍，声音沉沉，“你只管在我身边待着就好，其他的事情，不许再问。”
这样的威胁其实已徒劳，哪怕无用功，他依然会想这样做。
她不想要程欢接受那些，他宁愿她把她当做全世界最坏的坏蛋，坏进了骨子里，也不想要她知道被妈妈丢弃，被人当做报复的对象。
沈非墨不是没有心的。
“好...”她看着他，抽抽噎噎地红了鼻子，“我不想知道了，我不想问了，真的。沈非墨，你不会像外婆那样丢下我的，是不是？”
沈砚回来了，他对她说了很多原本不是她该听的话，她听不明白，却隐隐约约地猜到，沈非墨忽然觉得心脏一阵绞痛。
“不会。”
手指温柔地划过她的面庞，他和她说，不会丢下她。
夜那么长，那样凉，雪簌簌飘落，无声无息。
程欢在别墅里过完了自己的寒假，还好，有他在。
没有管家，叶瑜，吴妈，什么都没有，这里是彻彻底底属于他们两个的，而沈非墨也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沈非墨。
除夕的时候，沈非墨还包饺子给程欢吃，程欢告诉他，她特别喜欢吃饺子。而他笑了笑，“我不喜欢吃，但是小时候，过年的饺子都是我包的。”
程欢很惊讶，她一点都不相信，因为沈非墨看上去不像是会做这类接地气的东西....然后她便缠着他去超市买东西，过年都要买很多好吃的好喝的啊...不然一点气氛都没有。
沈非墨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对待过除夕了，近十年的时间，除夕夜都是冷冷清清的，好似所有的热闹都和他无关。
今年却是破例。
超市也是很大众的超市，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唯一特殊的，或许就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出现了一个沈非墨。
那张脸太吸睛，交错复杂的目光都忍不住落在他的身上，而他似乎已经习惯，无视得彻底。他从小到大都是被这么当做光环萦绕的存在，早就见怪不怪了。对于美丽的风景，漂亮的事物，总是会多多留意，这是人之常情，他推着购物车，静静地挑着东西。
于是渐渐的，大家各做各的事，周围依然是嘈杂又喧闹的。
程欢在他前面，脚步轻快。
她好久没有来这么热闹的地方了，也好久没有逛过超市，其实她很喜欢这种感觉的，以前就总是和外婆一起去买菜。不过自从在沈非墨身边以后，便再没有这样的机会。
被压抑了太久的兴奋在这一刻悉数被释放出来，像沈非墨那样的人呐，肯定不屑参与这类生活化又鸡毛蒜皮的琐事，不过...都陪她来了嘛...
年关之际，置办年货的人有很多，程欢几乎是和来来往往的男女擦着肩膀过去，结果...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女生的鞋子。
那双鞋子很贵，而女生看上去和她年纪相仿，却化着很精致的妆容，旁边跟着一个打扮非常时尚的男生，戴着一顶当下流行的潮牌鸭舌帽...
三人对视...程欢一下子紧张地连说话都不是很利落了，“对..对不起啊...”
那个女生上下瞥了她一眼，满是不屑，“哎，我们学校那些死读书的乖乖女，都是你这个样子的...”
这句话很不友善，突然被抛出来，令人不知如何反应。
女生咬着手指，那指甲上镶嵌着很好看的图案，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到程欢，就好像看到教师里那些奋笔疾书，念书念傻了的书呆，就差一幅眼镜架在鼻子上，看着无聊又无趣。偏偏，是老师和长辈最喜欢的那款，就是因为她们的存在，于是那些爱打扮的漂亮女孩子们便成为了学校里的不安分子，早恋，化妆，攀比，虚荣...各种各样的标签...
可那又怎么样，中庸的人不会得到关注，只有漂亮的或者耀眼的，才会有话题度。你见过哪个校花校草没有乱七八糟的传闻？
女生对男朋友抱怨撒娇，“人家的鞋子被踩到了啦。”
而男生摊了摊手，“算了算了，和她计较不嫌丢人吗？咱们逛咱们的，鞋子不要了，我们再买，买今年刚出的情侣款...”
“说的也是....”她笑着哼了哼，然后挽着男友的手打算走了。
下一秒，凭空伸过来一只笔直修长的手，将程欢拿着的零食全都放进了购物车里。
“你买那么多没用的干什么？”
沈非墨走过来，语调如刚刚睡醒一般慵懒，带着微微上翘的沙哑。
那个女生和她男朋友在那一瞬间，忍不住顿下脚步回头看看，结果，身后的一幕简直令人目瞪口呆。
长身玉立的身影仿佛和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而那抹纯净的黑和白勾勒出分外不真实的轮廓...
长得可真....好看啊...像是哪个大明星，可气质又超出娱乐圈人士太多了，饶是一张看不出年纪的脸，身上成熟魅惑的气息却是怎么样都遮掩不掉的。
程欢刚刚还被人稍微摆了脸色，心情肯定有点小失落的，沈非墨还非得说她买的东西都没有用，怎么没用了？
于是，她略有些赌气地和他说，零食不是没有用的，她自己要吃还不可以买吗？
“又不是不给你付钱...只不过...”他往她手里放了一个小盒子，包装凉凉的，颜色是很炫酷的银灰，“你漏了最重要的。”
“小朋友，这个貌似才是最有用的吧。”
他、是、故、意、的！
于是程欢的脸瞬间就红了，她慌慌张张地丢进车子里，像是吃了炸药粉几乎快要跳脚，“你，你你你怎么光明正大地拿这种东西啊！！”
“不想要？”他挑眉，顺势又从推车里将它拿了出来，甚至还故意在指尖转了转，“那就不买好了。”
她又急又气的，赶紧又放回去，“沈非墨！”
脸红得快要滴血了....要是被看见了，多...多不好意思啊，而他却勾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恶作剧得逞般狡猾，坏坏的，很顽劣，却似个迷惑人心的妖精。
原本盛气凌人的女孩子，还有她那个帅气的小男友，都看呆了....
人和人的差距，就是这么真实又残忍..对比之下，他们两个的段位幼稚且低级，简言之，被吊打得很惨烈，所谓公开处刑，不过如此。
于是，他们又看了程欢一眼，怎么看都看不出来，原来她本事那么大呢..最终，他们咽了咽嗓子，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灰溜溜地走了。
沈非墨说超市人很多，不喜欢，于是想清场...
而程欢扯了扯嘴角，“你还真是一点都不体恤民情。”
“体恤民情？程小姐，我只是为你考虑而已，前一秒能够被人摆脸色，后一秒或许也会被吃豆腐。”
沈非墨瞥了她一眼，而程欢非常惊讶地瞪圆了眼眶，“啊？沈非墨，原来你都看见了。”
“看见了，所以打算省点麻烦，清个场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竟还是带了点商量的语气，于是程欢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他带着点了点头，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沈非墨已经拿着手机不知道和谁下命令了。
大概过了三分钟，几个黑衣特警进了大超市，对讲机，警戒线...好夸张...
而他兴致幽幽地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轻描淡写地看着眼前近似于暴力驱赶的场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沈非墨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果断又干脆，而且很强势。
程欢有些难以置信，她就靠在沈非墨旁边，一边看着，一边鸟悄儿地问他，“既然你都这样了，那我可以拆包零食先吃起来嘛...”
反正付不付钱，公民守则之类的，好像都不重要了。
沈非墨：“......”
“啊，沈非墨，你这样的行为要是被曝光，沈氏会不会有名誉问题啊？”
沈非墨却半点都不在乎，“曝光...”他呵笑一声，“谁敢？”
于是程欢闭嘴，并且打了一个激灵。
超市清场以后，上下四层都是她可以自由活动的地方了，程欢心里竟油然升起一种“这里都是我的地盘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