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娆也没有想到,沈非墨会开枪。他说,他以前研究过,父亲不让他碰这种东西,越是不让,他便越是好奇叛逆。
效果反而是相反的,碰到枪身的那一瞬间,自然而然地好像被赋予了这种能力,他天生就适合开枪。
内心深处的暴力分子在父母循循善诱下被控制得很好,甚至连沈非墨自己都不知,他有一天会残忍到这种地步。其实从很早的时候,似乎就有了那种苗头,当初吴家那个公子哥骚扰沈研,他差一点就将他掐死,而现在,他真的杀掉了一个人。
好像达到了什么样一种极有满足感的目的。
四个人,一一顺着枪响倒在了血泊里,甚至还袅袅冒着热气。
沈非墨闭上眼,冷笑了出来。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不让他碰枪,因为一旦按动扳机,便不可收拾,一切都不可能回到最开始,他会变得贪恋权利、血腥,贪恋杀人的快感,贪恋主宰别人命运的感觉。
他也一步一步,走向了极端扭曲。
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整整三个月,再见到阳光的时候,陆娆的念头竟是想逃避。
沈非墨杀了人,拿着枪,在他的世界里,好像没有什么不可能了,所有违法的,不违法的,他半点都不在乎。
他抢了衣服,没有谁敢对着枪口说不,沈非墨将衣服丢给陆娆,又牵着他穿梭在各个交错复杂的小路,直到一家偏僻的小饭馆出现在眼前,他们停了下来。
一对年老的夫妻坐在门口抱着饺子,宁静而祥和,与他们的不堪形成了极为强烈的对比。
沈非墨擦掉脸上的血迹,也擦掉陆娆脸上的血迹。
她与世隔绝了不止三个月,而是整整几年,正常人的世界她似乎已经无法融入,她站在店门口,紧紧圈住了沈非墨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少年转过身,看了她一眼,然后只说了一个字,“饿。”
当然会很饿很饿,他们几乎每一天,都吃不到什么人吃的东西,馄饨的香气从小小的店铺里散发出来,好久,没有闻到过这样的味道。
沈非墨牵着陆娆,推开门走了进去。
年迈的夫妻的眼神似乎不大灵光,看不见他们两个的异常,只当他们是孩子,操着一口亲切的方言,热情而慈祥。
沈非墨一句话也没有说,低头,狼吞虎咽。
陆娆却看着他们,没有动筷子,她忽然红了眼眶,吸了吸鼻子,“我.....我想爸爸妈妈,还要爷爷奶奶了。”
少年手中的勺子一顿,不过只是短暂一瞬间的功夫,他继续低着头,没有说一句话。
吃完馄饨,他们没有钱结账。
那把枪在他手里按捺不住,陆娆睁大了眼睛,“沈非墨,他们是老人。”
至少,对他们不要这样。
“我们没钱。”
沈非墨却提醒她。
她当然知道。
陆娆跟着他起身,沈非墨推开大门,然后立即抓住了她的手,一路飞奔。
老人在后面艰难地喊着,“你们这些个孩子,没有付钱.....”
年纪大了,小本生意本就难做。
可又有谁像他和陆娆一样,经历过那些黑暗?
于是,沈非墨举起枪,对着后面按下扳机,那些子弹并未落到老人的身上,只是打穿了对面的墙壁,老人家却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他狠狠威胁道,“别叫,不然我就——”
陆娆却拦下了他的手,“算了,我们走吧。”
走吧,走去哪里?
杀了人,抢了劫,开了枪,警车一辆接着一辆,早就将他们两个全城通缉。
江洋大盗,浪迹天涯,神雕侠侣?
不,他们只是同病相怜,相依为命,彼此早就拴在一条绳子上的命运共同体。
他们身上没有任何的光环,只带着被踩在脚底下的肮脏泥泞。
沈非墨和陆娆不知飘荡了多久,然后停下了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将他们打包一齐丢了进去。
待视线里重新出现光明之时,他看见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年纪大概五十左右,保养得当,精神风貌依然出众。
沈非墨对所有人都报以警惕和敌意,但似乎,这个男子很温和,脸上是平静妥帖的笑容。
他让人带着他去收拾洗漱了一下,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后来还款待了他们吃了一顿精心准备过的饭菜。
陆娆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饱饭,哪怕里面下了毒,她都照吃不误,哪怕第二天就会被处刑,她也会选择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睡一觉。
而那个男人好像是知道他们的,他看着他们,目光祥和,“陆小姐,沈小少爷。”
他说,他们现在的处境不怎么乐观,安海平遭袭身亡震惊了整个A市,政界少了一个他,风起云涌,又要重新洗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