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对于任何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带去的阴影无疑是巨大的。
沈砚自那以后,经常做噩梦,他时常在深夜里突然惊醒,汗涔涔地坐起来,喘着粗气,浑身都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他来找我了!”
梦里的曾明秀,笑得很像个怪物,他的半边脸是完全看不清的黑暗,阴阴沉沉,另外半边则全都是鲜血。他疯狂地在他身后追着沈砚,他不敢回头,只能不断地往跑。好像一切都看不到尽头,最后他筋疲力竭,跌落在地,铁锁刮过粗糙的地面,一点一点,伴随着阵阵阴笑朝他靠近。
“我说过,等我出来以后,不要你好过。”
曾明秀向他伸出了血淋淋的手,梦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而后,他耳边所有的一切骇人都消失,只剩下叶瑜的声音。
他拍着他的脊背,“不会的,沈砚,你听我说,别怕,有我在。”
沈砚奋力抱住了他,如条件反射,他埋在他的肩膀哭泣,单薄的身体蜷缩着,一抽一抽。
以前,他还是这样表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叶瑜张了张唇,几个字卡在喉咙,硬生生地被堵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段时间,两个被抛弃的灵魂相依为命,孤寂的,薄凉的,如野草一般,飘到哪里,就是哪里。他们在孤儿院的日子过得小心翼翼,好像天空不会放晴。
后来的沈砚愈发孤僻寡言,他的脸就像一个很完美的作品,雕刻得非常精致,却毫无生气,整个人散发着秋末枯叶凋零的气息,阴寒到没有什么人愿意接近。
他往自己身上套了一个很冰冷的壳子,隔离开所有的人烟。
叶瑜明白,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有安全感。
而现在,沈砚又有到了类似的遭遇,一切仿佛重头来过,压抑尘封多年的阴影在那一瞬间喷涌而来,他在体无完肤的窒息里一点一点地走向崩溃和疯狂。
沈非墨听完以后,不知不觉,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徒生有一种白活了这么多年的无力感,到了需要说话的时候,却根本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叶瑜没有错,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没有亲身经历过,又怎么会感同身受?
沈砚,那样的沈砚。沈非墨抿抿唇,喉结微微动了一下,苦涩又干燥。
他这样的反应,是在叶瑜的意料之中,“小少爷,你早点睡觉吧。”他以为,他大概是要消化很久才能想得通,因为他本就不和他们是个阶层的人。
叶瑜很明白,他是沈家高高在上的独生子,在无限宠爱和温暖之中长大,而他们却早就习惯如履薄冰的生活,即便现在衣食无忧,下一秒依然未知。叶瑜很早就告诫过自己,沈非墨是他的朋友,更是他的主人,是他以后要效力的对象,就是为了沈家这一份养育之恩。
以后也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无条件站在他身后。
翌日,沈砚把自己关在了房间整整一天,叶瑜给他找得借口是——身体不舒服,感冒发烧。沈老先生和夫人自然不怀疑,只是让他好好休息。
他以为这事就算这么过去,可叶瑜却万万没有想到,岔子竟是出在沈非墨身上——他冲到沈砚的学校,找到那些犯事的公子哥。
公子哥们见到他,起先是纷纷愣了一下,盯着那张好看的面容出神不已,前有一个人间尤物沈砚,后有另外一个唇红齿白,形貌眣丽的黑发少年,最近的眼睛还真够幸运,总是能见到令人赏心悦目的事。
只不过,这个少年的眼神带着一股狠劲,看上去想把他们一个个都生吞活剥了似的,还真是...有个性。
“这不是...沈家的公子沈非墨吗?”声名远扬到这所学校的学生都有耳闻,走廊里熙熙攘攘,全都是停下来围观的人,“他怎么来这里了...哇见到本人了,长得好漂亮哦。”
“我怎么觉得他和沈砚有点像?”
“气质完全不一样好不好,不过,大概是因为颜值高的人都有相似的地方吧。”
公子哥听到人群里窸窸窣窣地讨论声,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沈非墨?哦,你就是那个沈非墨,我听说过你,果然长得不错——”
话还没有说完,他便直接冲了过去,才用了几分力道,就将开口的那个踹出去好几米远。
事发突然,措不及防,走廊里,一阵起此彼伏的尖叫。
沈非墨冷笑,“我是长得不错,力气更不错。”
“草你妈,你是来找事的?”倒在地上的人吃痛地捂着肚子,身体都快要疼得抽筋了,额头上密密麻麻的,一直在冒热汗。
“是啊。”沈非墨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睨视他,然后一脚踩中他的腹部,微微俯身,“少爷我就是来找你的。”
一张脸已然通红变形,“你..你...老子没有招惹过你!”
公子哥们皆是家底雄厚的权贵,并不比沈家差,但看到这个沈小少爷这么了得的身手,竟一瞬间,都愣在原地,只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知道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