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这——”中年人的眼神在闪烁，“医师他……”
“医师……？”叶峥侧耳细听，中年人的欲言又止让他不免起疑，就在这时，一人朝他们走来，叶峥抬眸一看，是在这个世界见过的脸——那个在陶雪义家门前回头的另一个从者。
“这是怎么了？医师见你没有跟过来。”
此人看起来不到三旬，身材匀称，样貌普通，比起复辟党，更像个普通的农夫。他察觉到叶峥直勾勾的眼神，抱以微笑，同时将中年人扶起，“既然医馆不开张，就去我家，给你敷点药，马上就好了。”
“咱们也还算是睚眦堂的帮众，本堂还是得去啊……”他一边碎碎念，一边对叶峥挥了挥手，扛着中年人吭哧吭哧地走了。
林间村道，零星走动的睚眦堂帮众在不知不觉间，全然消失。
“莫非……”
莫非都去了他们所说的本堂？叶峥将布帽戴紧，思考须臾：还是应该跟上那两个人。
趁他们还未走远，叶峥远远跟随在后，林中的村民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是因为他的存在本非真实？叶峥无暇多想，走得太远便会跟丢，他提速前行。
“……！”突然，有人抓住了他。
一只小小的，温暖的手。
他回眸：“雪义……？”
那是一张气得发青的小脸。孩子手中运力，掐得男人一句纠正的“灭绝孤影”还未出口，便被痛楚和孩子警告的眼神憋回嘴里。
“你听我解释，其实——”
“快走！”孩子喊出重重的气声，扯着男人疾步离去。
“我不是叫你好好藏起来吗？！”回到偏僻的家，小雪义气呼呼地训斥起来。
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可以申辩的，叶峥拿出藏在怀里的弯刀，孩子见他还把刀偷了，拧着眉一蹦三尺高，把弯刀连同男人那顶布帽也一并扯下。
“这是什么？”孩子审视男人一身苍梧族打扮，“你的衣服从哪里找到的？”
叶峥想起树丛中的……应该说，是这个幻觉世界的倒霉男子。他笑了笑：“捡回来的。”目前尚且疑团重重，叶峥无暇在幻觉里做厚道人。
他不但没有见到睚眦堂的重要人物，还发现爱如的父亲那边情形有异，至今仍旧对汪祝由的真身毫无头绪。
不如直接问吧。
“小孤影，你知道睚眦堂里一个叫汪祝由的人么？”
孩子刚把放在井里的鱼拉上来，听男人突然问起，他沉思一阵，摇头道：“不太耳熟，我只知道亚父们……还有其他十几位精锐的名字。”
“那……昨天夜里，和你的舅父一起过来的两个人，都叫什么名字？”
“他们跟舅父的时间不算长，其实也不会经常一起行动，昨天那样还是头一次……我对他们不算熟悉。”孩子见男人面露愁容，补充道：“下次我帮你问问吧。”
叶峥拿起一条鱼，帮孩子处理起来，“你见到你那些亚父了么？”
“嗯。”孩子蹲下，呆呆地看着男人利落地刨开鱼肚子，“我可能很快就要走了。”
“和他们下山么？”叶峥发现孩子的神色有些失落。
“今天很多人都在针对堂主亚父……恐怕大家要就此解散。”
“什么？”睚眦堂潜伏在这里韬光养晦，最终竟然是在被消灭的前夕就已经瓦解了？叶峥问：“那你还要跟谁下山？堂主？”
孩子点点头：“堂主亚父，军师张子，剑无影，霜无痕，风里快刀……他们都是我的亚父，也会继续一起闯荡。可惜这次下山，皮影陈和云龙子他们……不在了。”
生好炭火，叶峥把鱼儿烤上。小小年纪的孩子，脸上时而哀伤时而不安，复杂却又隐忍。
可怜的小大人。叶峥又想摸摸孩子的头，但手上都是腥味。他用肩膀轻轻向孩子撞了撞，道：“以后要是做了大侠，记得罩一罩我，好么？”
孩子不安的眼里顿时闪耀起来：“嗯！”
“乖，去看看你娘饿了没，我再做几样小菜。”
“好！”孩子蹦起，走出两步又回头，伸出两只小手，环上了男人的肩。
孩子稚嫩的声音带着羞涩，一声“谢谢”在男人耳边像风一样轻，似乎还掺杂了一丝鼻音。
像在哭泣。
天色转阴，斜阳西倾，不知不觉已是午后时分。叶峥烤上四条鱼，环视着小小的庭院，一心想为孩子和大娘做一顿丰足的晚餐。
前方有一小块菜地。叶峥挽起袖管，菜地不甚肥沃，马齿苋倒是野得满满的，正好可以和鸡蛋滚上一碗清汤。男人哼起鼻歌，一边摘菜，一边往林子深处走。新鲜的竹筒可以砍下来蒸米饭。
在幻觉里做饭虽然无稽，但叶峥觉得这是他唯一可以做的，让那个孩子感到幸福的事。
清脆的一棵嫩竹就在眼前，叶峥抡起弯刀。
“呜……！”
胸口好闷。叶峥扶着竹竿，突然的窒闷让他目眩，他大口喘息着，抬眸，周遭顿时昏暗了几分。
“怎么回事……？”
阴森的天，昏暗的树林，叶峥感到不妥，正当他准备回小雪义的身边，他看到林中走过一个人。
“呜……！”
这压抑的感觉，是幻觉，还是森罗谛听之术出了差池？叶峥忍受着不适，紧紧盯着那个人。
他要跟过去。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爱如的父亲。正是黄昏，年轻的医师一个人行色匆匆，难道是要下山？
“欣荣？”
“喝！”叶峥怔然回头：“雪……是你，你怎么过来了？”
孩子歪歪头，朝叶峥方才凝望的林中看了看，“你在看什么？难道是狐狸？还是豺子？”
叶峥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依然压抑，不详的感觉就在爱如之父走去的方向，愈来愈浓重，鲜明。叶峥捧起孩子的小脸，在孩子的眸中投下对他的怜惜，对“他”的恋慕。
他知道，这个孩子不是幻觉，这就是“他”。
“我过去看看，你先回去吧。”
“欣荣……？”
“没事的。”叶峥摸摸他的头，不希望孩子露出不安，“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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