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不是……?”她一脸迷惑。
陶雪义也一脸迷惑。母亲支支吾吾的苍梧语很是难懂,他怕此时走人她会跟上来,无奈之下只能侧耳细听。
“不是什么?”他问。
“他们说……你是、是雪义……”
“啊?”他瞪眼。是谁跟她提他名字的?!
她见陶雪义表情恐怖,又缩了缩,口齿不清却不放弃:“是雪义,不是满儿……?”
“……哈?”冷汗一滴滴往外渗,陶雪义慌了,他站起,她便爬起来继续打量。
“不像……”她眼神变得空茫,像丢了魂。
陶雪义奋力做出镇定脸:“你认错了,我不是满儿。满儿……只是以前陪爱如来看望你的小孩,你病了,在治病,快回爱如身边去吧。”虽然知道她很可能听不懂,但忽悠她这件事还是轻车熟路的。
“不……”
“什么?”她真的听懂了?陶雪义不可置信。
“不,满儿,满儿是……是蝴蝶……”
“…………”头好疼。陶雪义按着额头,也不知他的娘这句话是认真还是胡说。满儿是蝴蝶,她又总是要吃蝴蝶,难道是想吃掉……
“我?”陶雪义混乱了。
“好吧。”如果在她的心里从未有过一个被生下来的孩子,那样正好。
“你该回去了。”陶雪义想拉她起来。
她一惊,连忙缩回麻袋里,在地上趴成一个团。
陶雪义发出叹息,脱力地坐回树下。不管娘是否真的听得进人话,他絮叨起来:“以后不要乱走,不要让爱如好找,知道吗?莫抓蝴蝶,莫吃蝴蝶,好好呆在屋里,懂不懂?”
“我找满儿。”
“不准找!”陶雪义大喝一声。胸在颤抖,他再不敢看她了,他知道她还在看,瑟瑟缩缩地一直看。颤抖的身体冰冷又窒闷,无可奈何。
盈月蒙入云里,霜冷的子夜没有一丝风,寂静无比。
此刻,寂静中的一切都没有预料到接下来的巨响。
轰……!一瞬之间,地动山摇。
“啊——!”
“娘!”
炸响过后,树摇叶落。一道硝烟在月下腾起,正是教场的方向。士兵开始行动,四面八方的步声震动了大地,破碎的静谧被窜动的火光与叫喊声侵蚀。
“那是……”一股憎恶的直觉涌上心头,陶雪义毫不迟疑地奔向了教场的方向。
每一轩兵舍皆亮起灯光,无数士兵整装奔赶,松涛里翻滚着村民们不安的惊叫……
“姑姑!”冲出房舍的爱如在门口的树下发现了那可怜楚楚的妇人。
叶峥在房间找了一圈始终不见陶雪义,只见爱如和大娘在门外抱在一起。“雪义?”附近还有一个人影,他狭目走近一看——是卫所兵?
不对。“……大叔?”叶峥惊了,爱如也察觉到悄然出现的老者,面露戒色。
“爱如姑娘,这人我认识!”
“呵,我也认识。”爱如挡在大娘身前,杀气腾腾,“刚才的爆炸是怎么回事,我想这人必定清楚!”
“慢着,如果是大叔干的,他何必出现在这里?”叶峥想要阻止眼前一触即发的状况,然而老者冷静非常,对两人道:“被抓捕的夷人身上绑有特殊火药,他们在临安侯面前引爆了。我逃出牢房之后与另一人分别之后潜伏在卫所,亲眼一见才记起来,那些夷人是极相宗一个大信徒的亲信,那信徒与汪祝由决裂之后下落不明,夷人开山是为了寻找他们的主公。”
“汪祝由?那个孬种的睚眦堂现堂主原来叫这名字。”爱如一哂,“所以你的意思是汪祝由人在此地,他们爆炸是为了杀他不成?”
老者看向爱如,默然作答。
叶峥惊愕:“他在这里?”
“就在临安侯身边。”老者抱拳,冷静的脸上是规劝之意,“教场现在一片混乱,不知他们是死是活,此地不宜久留。”
叶峥面有难色。此时尚找不到陶雪义,很有可能也在事发的教场……不好。现在可不是长谈这些的时候,叶峥咬牙,对爱如道:“你留下,我去教场看看!”
焦灼的气味愈来愈浓,士兵连成几条长线,搬运着一桶又一桶河水。教场里几个木造的囚笼正冒着浓烟烈火,数不清的火人在逃窜,士兵将着火的囚人逐个击倒。越靠近教场的牌坊,越能看见一片地狱般的景象。
“哈……哈……咳咳!”叶峥想叫却吃了一嘴浓烟。走水的士兵络绎奔走,教场的深处陆续有将士狼狈跑出,叶峥艰难地躲开人群,刺痛的双眼再也受不住了,他抬头避开迎面吹来的空气,盈月在乌云中忽明忽亮。
“哈……”叶峥吸一口气,大喊:“陶雪义——!”
“雪义……雪义……!”一声又一声。
“别叫了。”
突然身后被撞了一下,叶峥回过头去——“雪义!”见到盼望的人,他满面欣喜:“我以为你跑进去了,还好你没事。这里不能再待了,详情回去再说。”
“……怎么了?”叶峥发现对方面色冷峻。
“你别过来。”拒绝了叶峥的话,陶雪义看向教场,越过黑烟和火光,目光一直在追寻……“那边太危险了,先走吧!”叶峥搭上对方的肩膀说着,陶雪义却将他推开。
“雪义!”
陶雪义仰首紧盯着夜空中的一处。在空中红与黑交融的间隙,传来了一道睥睨视线。
那是一个站在牌坊上的人,黑衣覆面。
见此诡异之景,叶峥吸进一口凉气。
汪祝由……?
瞬间,陶雪义如离弦的箭,一跃冲向那诡异的俯视者。叶峥来不及制止更来不及追上,只见空中闪出几道刀光,那黑衣人从上空掉落,陶雪义紧追不舍,两人在焦灼之境斗了起来!高耸的哨塔与牌坊遮挡了一切,叶峥看不清陶雪义的状况,他焦急地推开奔走的士兵,往混乱灼热的教场冲去。
“可恶!雪义……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这么硬来?他是高强,是勇武,但——
想起第一次和陶雪义交手的那一夜,叶峥知道,这个人打起来是豁出性命的,每一次都是。
为什么……?
他不能让他这样,再也不能!燃烧的囚笼化作一团团冲天的火柱,他越过一具具焦黑的身首,终于看到了炼狱中激烈打斗的两人。陶雪义的软件远看如火龙舞动,黑衣人连连后退。
“我来了!”要杀,就一起杀!叶峥正要帮占了上风的陶雪义夹击对手,然而刀还未拔出,几名撤离的士兵突然将他拦下,“做什么?!”叶峥喝道:“让开!”
满脸黑尘的走水兵喊道:“你不要命了?!哨塔要倒了!”
哨塔?叶峥怔住,才发觉到上方正传来巨大木块的断裂声,被火焰映照得通红的高塔正在倾斜。
“雪义!快走!!”
教场正中只有陶雪义一人,汪祝由不知何时消失了,冲天的火光映出他染血的剑。那人是逃了?还是死了?叶峥眼看哨塔就要倒下,他奋力挣开士兵的阻拦——
轰……!
是第二声炸响。
“别过来。”陶雪义的唇留下一句无声的话。轰然倒塌的哨塔压倒了牌坊,卷起漫天黑尘。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