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在给,每一场献祭,都是他奉上的真诚,至少他是如此认为的。
梦别,我把那个女人的命给你。
这是他的告白。
浸沐在洋金色的光华之中,对方的笑容仍是冰冷:“不必。”这个男人不过是无法以自己的理由将她处死,才冠上为他献祭之名,他早就明白不过。
“到头来,不还是我担上这祸阉之名。”
担着吧,你都为朕做了那么多了。
“我可不是为了让你活着,才这么做的。”
偿还,献祭,尽皆虚妄。
“我要你和我一起……”
都一起三十年了,你还要多久?
“不……”旭日高升,他迷离双眼,“我要永远。”
不是百年归老,不是留墨丹青,是虚无,更为甜美的虚无。他以无盈欲,彼以梦焚身,荒唐如戏,然而这正是他们两人谱写的戏,缺一不可。
妖人虽然是旁人对他的戏称,但有时他也怀疑,自己是否已经变成那种东西了?闭上双眸,他笑了。心中的那个人黄袍加身,辉如旭日,但此刻,那凝聚光芒的身影并不在他的身旁。
“师父。”
爱徒的声音,结束了他的冥想。
“何事?”卫戎都统站于高高演武台,朝阳镀上他一身白衣,风吹动着披散的发,黑瀑之中有银丝忽闪。
陶雪义怔了怔,这是他第二次得见师父的真容,仍觉触目惊心。那并非一张丑陋的容貌,更称得上是俊美的,仿佛连岁月也不忍在上面留下痕迹,却有着一道狰狞的伤痕,如百足之虫纵爬而过。
“师父,肃王想要见您。”
“嗯。”他点点头,再看一眼旭日初升的青碧天空,“雪义,我交代你一件事。”
陶雪义抱拳:“雪义谨听师父吩咐。”
“去我帐里拿一碗莲蓉包,事情就写在垫包子的油纸上。”他说罢,捕捉到爱徒眼中掠过的诧异,鲜为人知的素颜漾起一抹温柔的笑。
叶峥是被浩荡的脚步声扰醒的,他在软榻上呆滞了半天,听着号角,鼓声,马蹄滚滚,才想起这里是南海总营。
也想起了昨晚似乎喝醉了酒。
“呜……”趴在软榻睡了一夜,半边脸被深深印上了缎子的纹路,后背的皮肉伤原本算不上严重,但被陶雪义那样折腾,堪比伤口上撒盐。他龇着牙爬起,去窗边捡起他掉落在地的上衣。
脑袋好昏,昨晚的事情他不甚记得了,倒是陶雪义那霸道的“伺候”仍然点滴在心头,回忆起来都不由得打寒颤,他赶紧把衣服穿上,刚绑好腰带,陶雪义便回来了。
手里似乎还端来了吃的。
叶峥抿抿嘴,仔细一看,那不是莲蓉包么?他看一眼陶雪义,对方一言不发,放下装着三个包子的碗,便进了里间。
“你这是要走了?”叶峥发现陶雪义在收拾贴身的衣料,将之包入行囊,再卸下腰间的饰刀,一并裹好。
“我准备去连州。”
叶峥刚想拿一个莲蓉包,“连州?那是粤北的山岭之地,都快到广西了。”他还以为是要回西廊,回刺史府,那便应该和他一起走的。
“要我和你一起去么?”叶峥道。
“你……”陶雪义皱眉。
叶峥咬一口包子,他也觉得刚才话讲得太急了些。
“……你可以一起来。”
“嗯?”叶峥眼睛一亮,一半是因陶雪义的回答,一半是这口莲蓉包,竟是莲馨楼的招牌味。他大口咽下,笑道:“哦……哈哈,既然和管家出门,应该也会给我算月饷吧?不过你也总要回刺史府一趟,毕竟去连州路途不短,应当好好准备一下才是,莫非你很急?”
陶雪义顿了顿,“……不急。”
“那便是了,至少和少爷道个别,顺道去把我娘上次给你裁的新衣裳拿回来。”说着,叶峥拿起最后一个莲蓉包,朝雪义走去。或许是吃到了莲馨楼的美味,他已把昨晚那一点点怨恨抛之脑后,倒是陶雪义看起来像是吃了闷亏,打从进来便阴沉沉的。
“这是莲馨楼的包子,你们卫戎军还挺精致嘛,还会专门派人去城里买……你可吃过了?”叶峥拿包子在陶雪义面前晃了晃,此举顺便包含了他想要破冰的诚意。
“我……”
“师父!你们的马已经备好了!”张月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陶雪义闻声,即刻把身旁的叶峥晾在原地,张月忠带来了牵马的兵丁,陶雪义出门相迎。叶峥捏了捏手里的包子,撇撇嘴,边啃边觉得,陶雪义好像在躲他。
莫名其妙,要躲也是我躲。叶峥心中纳闷。
“叶公子。”张月忠在男人的背后戳了戳。
“唔?怎、怎么了?”
“叶公子,你昨晚对师父……可是做了什么?”少年贴近他的耳边,悄声问道。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少年问声暧昧,叶峥脸上一红:“怎么说得好像……啧!你师父昨晚在我伤口上喷烈酒,没痛掉我半条命去,我能做什么?你也看见了,他好得很,我连还手都没有。”
“哦……”张月忠托腮,他想着自己的师父虽然模样不错,但已经二十有八,就算外表不算阳刚,也总有个成熟凛然的气场作镇,总不可能被男人轻薄了去。
叶峥觉得这少年看他的眼神十分微妙,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看向他的眼神……活像在打量一个登徒子。
叶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