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义!!……咳咳!”
没想到喉咙竟如此不争气,他气恼不已,干脆在水边蹲下身,舀起一捧便猛喝起来。
“咳!咳咳……唔……”山水无比冰凉,他一口接着一口,连同饥饿一并填下肚里。
焦躁使他脸上涨起一股热,被水沾得冰凉的手按在眼庭,想要制止那些不详的设想。
他对他,还一点都不了解,他怎么可以死?
蝶舞双双,处处翩然。叶峥举头望天,晨光照在一面山壁,飞鸟落影。他呼出一口气,重新站起。
“雪——”
一个字,忍下了脖子深处火烧般的疼。
然而接下来的一声,却转作充满惊讶的低呼……
“雪义!”他双眼一亮,翻身爬上上方的大石,动作如飞。
他看到了!他看到他了!
几丈外的水域,一块已是再熟悉不过的灰白色衣袍漂浮在水面,他越走越近,心也越跳越快。他顾不上这份感觉为何苦涩至此,只想立刻去到那人的身边。
他从未想过陶雪义会输。从未想过陶雪义那一走,会留下他一腔怒火,空对奔往雷州的风尘,杀入战场的硝烟,而最终,却只见到那人被寇匪淹没的侧影。
那一刻,他一定听到了他的喊声。
“啧!”叶峥狠狠弹舌,脚上一跃,又跳上一处,“雪义!”他在!在河边——上身正趴伏着一块岩石,下身浸在水中,水流在腰间留得湍急。叶峥翻身而下,踏过凌乱错落的河石,朝他越来越近。
怦怦、怦怦……
“雪义!”凑近,看到一张被发丝半掩,惨白惨白的脸。
陶雪义毫无动静,半身被染满了暗红色。
叶峥趴伏在石块上,向下伸手,颤巍巍的指尖,碰上了陶雪义埋在散发下的鼻。
冰凉。
却还有气息。
“喝!”叶峥连忙收回手,上下不接的气息在一瞬间平缓了,他观察眼下这块倾斜的岩石,石面光滑,向水面倾斜,定睛再看,一把匕首穿过陶雪义的衣袖插在石缝之间,人已不省,下半身随波晃浮,幸得这把匕首固定着身体。
然而他的衣袖已经裂开一指宽,怕是不能坚持太久。叶峥再次趴在石上,伸手抓住匕首那一边的臂膀,凝固的鲜血微微发硬,不知他受了多重的伤,这血应该是被他点穴止住的。
“唔……!”叶峥一手发力,一手拔出匕首丢入水中,双手并用,将水中的人往石块上方挪移。水流使人更重更沉,叶峥更是担心他的伤势,然而别无他法,只能用力继续拖动。幸好陶雪义本来就不重,叶峥见他右臂不似左边那般染血,便往右用力一拉,再抬起那条右臂搭在肩上。
“嗯……再忍忍……”叶峥一手揽住他的腰,他臂膀用力,将人一扛而起,再抱着他爬上一块平整的岩石。
“呼……”吐出一口疲乏,他小心翼翼,将人放平。伸出手指再触上鼻端,确认那一丝丝轻若鸿毛的呼吸。
他还活着。
叶峥的手指从鼻尖滑到那对苍白的唇,掠过光洁的下巴,细腻的颈项,勾住高高的衣襟,那里有些紧,他翕心而进,一点一点地松开,看到里头轻薄的中衣,浸满了血红。
他的伤在左肩下方。叶峥将中衣的衣襟往左边剥下,看到了一块骇人的伤口。
“啧……”喉咙上下滑动,却吞不走他的不安。叶峥行走江湖数年,除了认得一些跌打草药之外,对医术实在是只懂皮毛,眼看陶雪义受的伤是被一指宽的厚刃刺入,又再拔出所致,况且使刀的人拔出时往胸腔的方向切去,若是此狠招得逞,陶雪义早就没命了。想到此处,叶峥又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伤口中有碎物一闪而过,他凑近一看,竟是刀刃的破片。
陶雪义这人……抵挡那人夺命一击的方式,竟是劈碎了这把刺入身体的刀。
叶峥抬手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他呆然坐着,放眼扫过这深谷。荣荣谷野,不知能否找到卷柏作药?
只要是能止血的草药就行,要找就要快,若白天过去又会是漫长的黑夜。叶峥想到此处,摸向背后一直带着的火把,他连忙取来一看,火把的顶端被一层杉树皮包扎完好,他凑近一闻,里头是新鲜的松油,便灵机一动,拔出藏在怀中的短刀将顶端切开,里头是浸透了松油的碎麻杆。
没想到最有用的还是他那一小盒火石。叶峥又从附近捡来几根树枝和杂草,火石一擦,星火燎燃,竟是被他生出了一小堆篝火。
叶峥先是脱光了半干不湿的上衣,又凑近昏迷不醒的人,陶雪义身上的衣服也是又湿又冷,然而此时又不应强行再翻动他。叶峥一叹,只好将脱下的衣服在火堆里烤热了些,往陶雪义的身上盖好。
人他是找到了,那就更不能让他有事。就当他是欠了他的,以后可不准陶雪义再做奇怪的事。
没错,他需要他的解释。他想知道,他要明白——陶雪义所说的“没有心”,究竟是真,还是假。
“等我。”
道出一句无人回应的低语,叶峥放下佩刀,短刀在握,转身离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