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下牢里去吧。详尽的口供已经记录在呈给知府大人的卷录里了。”
刀卫利落地将地上的人押走,知府最后看了一眼那已如行尸走肉的囚人,忍下一声叹息。他起身对舒予怜一礼便出了后堂,师爷跟随在后。室外阳光灿烂,浸沐夏风,他们这才意识到,刚才室内的腥味之重。
房门一关,景柯对着这间会客室眨了眨眼。
关门的是知府和师爷,景柯似乎隐约听到两人的叹息声,他一转身,只见两人躬身垂头,模样凝重。
“免礼。”景柯也忍不住叹了一声,看着刘知府——他少时相知的友人,疑惑道:“为何要把我带到此处?我听闻舒公公来到,正打算去后堂一见。”
知府摇摇头,道:“您是殿下,那位是个宫人,尽管卑职知道您对于刺史一职身临其境,十分尽责,但……”
“我知道了。”景柯淡笑。知府的话听着有些微妙,但他还是放弃了反驳,踱步到房中,会客室内挂着不少画作,颇有他喜爱的岭南风韵。
“只是……我也是有事要和舒公公问询,故而前来。”景柯停在一副枇杷图前欣赏,话音却透着正色。
刘知府恭敬道:“卑职与陈师爷商讨过,决定夜晚在小画舫斋设席,再请公公前往,而后我们便随同殿下赴会,商讨事宜。”
叩叩。
突然响起叩门声。房内陷入沉静,师爷蹙起眉正要寻问何人,那门已被打开。
开门的是一直沉默地站在门边的欧阳大。来者面容秀丽,身量娇小,正是舒予怜。
“知府大人,幕僚先生,大可不必如此。”他依然笑得谦和,款款地走到景柯身前,作了两拜,“奴婢舒予怜拜见臻王殿下。”
“嗯。”景柯从枇杷图前踱回房中,在上座坐下,又向空席轻轻一抬手。
知府与师爷领会,拱手作谢,便在对面入座。舒予怜依然站着,师爷扫了他一眼,心想这臻王殿下虽然气质天真,却也没有多给这小黄门面子。
就该当如此,不愧为皇亲。一股赏识敬重之感在师爷心中油然而生。
“舒公公,你来雷州督察水师衙,可是奉都统之命?”
舒予怜端庄地附手而立,细声很是恭敬:“是。”
景柯看了看他,随即别过视线。
果真是个容姿出众的宦官。卫戎都统特意将这样的人安置在父皇身边,实在难以不让人想入非非。
前提督王宪同因谋逆叛国被处死后,兵部上谏让水师撤出雷州,正因近年北方屡有胡乱,皇上已经准奏,然而都统却让心腹以督察整顿为名在这段时间接管了水师,莫非……
四皇兄……
景柯内心念起那个生死未卜之人,手在不经意间握成了拳。
他并不完全相信卫戎都统其人,他知道,这个人虽是暗中要救出皇兄,但他的动机呢?他会真的救景汐么?
“殿下。”细声打断了景柯的思绪,“都统大人今夏会到南方视察军情,并在镇南军营进行演武。予怜先接管将撤的水师,也是为了迎接都统大人,以备一同……”一双媚眼扫向刘知府,又看向景柯,欲言又止的红唇换作一笑,“救人。”
知府与师爷相继茫然,景柯却是舌挢不下。
“救人……?”刘知府不得其解,一边低语一边与师爷相觑。
殿下总算盯着他看了。舒予怜莞尔一笑,作揖又道:“时候不早了。予怜本日就要回雷州,能见到殿下实则有幸,也不便继续打扰。多谢知府大人设宴之情,只是予怜喜欢一向亲力亲为,才能不辱都统大人之命。”
看着少年辞别的礼数做尽,景柯明了了。这个人果然知道四皇兄的事,不但如此,那话中的责备之意所指的不就是……雪义么?
“舒公公!”景柯站起。
知府先上前一步把话接过:“公公,如今已过未时,夜间出城行路不便,亦会耽搁,不如……”
砰!
门被打开,光线照入,开门的是守在外面的欧阳大。师爷正站起,一句无礼正提到嗓眼,却被那从门外走来的身影生生咽了回去。
众人眼映来人,唯独舒予怜的脸上,悄然浮出一道恶意。
景柯:“雪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