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要帮他查看伤口?叶峥怔然,见陶雪义又从怀里拿出了什么,心中作罢,男人将一边衣衽拉开脱下半边衣衫,手抽出袖管,左半身坦露在空气中,已是铺了一层薄汗,伤口新长的痂裂开,渗出粘稠的血块,一片疮痍。
那些捕快动作粗暴,见他体格健壮却刚好有旧伤,便是故意打击在伤处,本来已经好转的伤口比起初看起来更为严重,叶峥瞥了一眼便连自己也不忍直视,只见陶雪义面无表情地走到他身边,一脚跪在床上,手中的物件近看竟然是一根银针,还未待到叶峥开口问话,那银针已是被那纤长的手指一拈一挑,在伤口周围接连刺了下去。
“嗯……”说痛也不算太痛,针扎的痛远比其他痛楚轻松得多,叶峥闻到一阵淡淡的茉莉香,在身旁那几缕滑落的乌发间清浅弥漫。
叶峥目光瞥向旁人,身上崭新的直裰,或许是买的现成衣,稍微有些不合身,便配了一根双色绦带,束在那作为男人却过于纤细的腰上。
本来不该细想的,却又忍不住……视线停留在对方的腰间,朝下看去。
“你在看什么?”
低柔的声音在耳畔传来,男人心头一颤,呼出一口灼热的气,拨得那几缕发丝随之摇曳,他干脆闭上眼。悸动,痛楚,交织着茫然的思绪,只闻得发间,新衣,袖口中透出的那股茉莉清香。
“你……真的是太……?”
男人的话脱口而出,最后一个字却未说出口。陶雪义收起银针,眼波在逆光下流转,四目再次相触,宛如触电一般,他别过视线,再没有把话往下说去。
肩膀的伤口发麻,叶峥见伤口周围的两排针眼开始冒出污血,陶雪义一手按在他胸前的穴道,运力向上缓缓推去,粘稠污血不断外流,男人的身上满满的出了一层汗,热浪般的气息打在伤口处,鼻间尽是血腥。
“啊……”眼前的发丝一晃,肩膀上一阵陌生的冰凉,如蜻蜓点水,凉意迅速化去,融化在粘与热之中。
叶峥僵直的身体承受着突如其来的重量,陶雪义一手扶在他另一侧肩膀,埋首在他那片疮痍的肩窝,丝丝水渍声在寂静之中比呼吸声更清晰……陶雪义在用嘴吸取那肩上流出的污血,细密的动作,完美地避开他重伤的所在,只沿着那一小排针眼处,时而轻啄,时而用舔舐,连同肌肤上渗出的汗水,将那污黑的血吸入口中。
叶峥脑海还是空白的,口中吐出的气息又粗又哑,他紧绷着上身,不知不觉竟抚上对方那只扶在他身上的手,胶着的姿势,流逝得极慢的时间……叶峥盯着那昏黄的灯光目不转睛,眼前渐渐昏沉。
不知对方是何时停下的,叶峥恍神中看着对方拿出一张手帕,把口中吸出的血往里面一点点地吐出。那张皙白的脸清冷依旧,唇上却染上了一抹深红,叶峥不由得看他看得出神,也顾不得往常的尴尬。陶雪义没有看向那茫然的视线,打开和手帕一起拿出的药瓶,往男人的伤口撒去。
“嘶……!”
“会有些疼,你且忍一忍。你的伤是我的焚身剑造成的,若是复发就有可能愈来愈严重。”
叶峥咬着牙,思绪和他的心律一般乱。陶雪义的声音总是那么低柔,近听时仿佛会让人着魔。
“没事……我不疼。”男人用手背胡乱地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对于疼这件事,他从小就习惯逞强,“那个,你……我……”
哑口无言。叶峥垂头,想说的话被吞回了肺腑,只得一句:“谢谢了。”
陶雪义竟然笑了,嘴角一勾,那眼神柔和,却又带着一丝嚣张的意思。
……真是个怪人。“你这么帮我,我岂不是只能签下契约做你家长随了?”叶峥看了一眼被敷满药粉的肩膀,玩味一笑。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抖了抖衣袍,“纸放在这里,你自己决定,做和不做,回不回地牢,实则与我无关。”
“好吧……但我也想问,你如今是要继续留在县城?”他不是还有那个大内任务在身么?
“我要留在少爷身边,当他想要你做长随的时候也给了我职务。”陶雪义迈开一步,看向窗外的明月,“我和你不一样,我无法拒绝,但是你可以。如你不愿,确实不必勉强,只是……长随是仆而非奴,但我是奴。”
叶峥听着,万万没想到这种自轻的话会出自陶雪义之口,酸涩的感觉袭上他躁乱的心,他站在床边望月的侧颜无比平静,但那愤怒而落寞的表情却又再次浮在叶峥的思绪中。
“不,我觉得你……”
“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陶雪义说罢,便起身开门。
门外,不知名的花香薰得夜风清幽沁人,阿福趴在地上朝着出来的人慵懒地摇了摇尾巴。叶峥起身,有些艰难地穿上衣服正要跟去。
“我送你!”
“不用了。”陶雪义在月下回头,“……你休息吧。那瓶药我留下了。”
“陶……”最后情不自禁地一唤,却只剩对方听不见的声音。
旧疤新痕,肩膀上有一道残热久久不散。离去的人踏着水洼中的片片星空,消失在转角夜色,木疏月漏,影影绰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