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只是看起来有点凶，实则是个热诚的好姑娘。”这一点叶峥自然知道。若能对他眼神友善一些，就更好了。

难道珠玑魂梦楼的姑娘都不待见世间的男子？叶峥突然陷入思忖，半晌，心中叹道：自己确实也不是什么值得招女子喜欢之人，既然世上总有男子亏欠女子，因此被连坐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所以小春姑娘是信不过那个……小皂班？我不甚记得此人，不过衙门当差者，不会太穷酸才是？”

陶雪义走进屏风，缓缓解开长袍，回道：“那名少年十八有余，是家中长子，其父为农，其母是士绅之女，下嫁与之，家境尚可，少年似乎姓李，家中尚有弟弟二人。”

那应该不差。叶峥抱臂等待陶雪义更衣出来，听陶雪义继续道：“小春得知男方家有二弟，所以担心笑银嫁入之后，蒙对方家人差遣受气吧。”

“这也有道理。”叶峥看一眼陶雪义身上薄薄的夏季中衣，移开视线，径自面朝屏风便宽起衣袍，“家中都是年轻男子，长兄之媳总难当。”

“又说回来，今日他前来请妆奁时我刚好到达，那少年比起两年前成熟了许多，看起来彬彬有礼，眼神机灵，和笑银算得上般配。”

“如此便好。”叶峥依稀记得那个少年曾经来刺史府找过陶雪义几次，可惜他从未撞见过。

陶雪义站在叶峥背后，叶峥才发现陶雪义两手伸进他的肩窝，把打开的衣襟向后脱去。

“啊……谢谢。”

“不用。”

一转身，叶峥见陶雪义已把他的上袄叠起。

“今赶了两轮的路，准是累了。我叫人送水盘来，洗罢了脚，就歇息吧。”

陶雪义走进红烛，烛光照透了轻薄的中衣，清晰透出身段的剪影。

“好。”叶峥回道。

次日清早，晴空万里。

客栈的东边是碧湖村，北边是罗塘村，新嫁娘就住在东村，新郎官在北村。一大早，笑银的家门前已挤满了看花轿的村间老小。这间只有婆孙居住的清贫小宅很是整洁，是被悉心布置过一番，张红结彩，喜意浓浓。

靠近新娘家，叶峥理了理头上的网巾，又看了看身上穿的崭新长衣，对陶雪义道：“我平时从未做过这种打扮，会不会很怪？”

陶雪义站到他的身前，打量道：“不会，很适合你。”

叶峥半信半疑。陶雪义与他一同头戴网巾梳起发髻，宛如翩翩士绅公子，叶峥始终有些不自信。见他迷茫，陶雪义塞过去一把折扇让他拿着。

“笑银看到叶大哥如此风流俊朗地为她赴宴，一定很高兴。”

叶峥将折扇打开，遮住半边脸，露出的卧蝉眼弯起笑意：“此话若当真才好。”

被夸俊朗让叶峥不由得飘飘然，说起笑银，叶峥伸了伸脖子，未见村道走来花轿。

“看来时候尚早。”他道。

“快了。”陶雪义手里折扇纳风，天上朗日高悬，吉时将至。

“话说笑银这姑娘，老家还颇多姐妹朋友嘛。”叶峥这才看清屋外有不少年轻村妇负责招呼来客。

“那些是珠玑魂梦楼的人。”

“呃？”叶峥恍然大悟。

笑银的家门前，“姐妹”们一改平日的凛然，穿上各式袄裙，温婉照人。屋中，简陋的四壁贴着大大的双喜图，笑银的外婆穿上正装，坐于高堂，慈眉善目里是她那穿上大红袄裙的孙女。

笑银抬起头，金红的绒花钗，耳珰坠流苏，玲珑眼上柳眉舒展，绛唇启笑，大方地露出一双平日里总爱抿起的兔牙。

“阿笑长那么大，终于漂亮了。”婆婆咧笑了，说着，看向身边那个负责搀扶她的姑娘。

“婆婆，这是奚落我呢？”笑银故意鼓起粉红的腮帮，表情依然带笑，她看向婆婆身边的小春，示意她莫要搭腔。

小春眼珠一转，轻声回了一句：“嗯。”

笑银的腮帮子没瘪下去，更鼓了。

“噗呲。”

“啊！”笑银指着偷笑的小春，“笑了……不准笑！”

“好了好了，莫要吵嘴啰。”婆婆苍老的手抓住小春，用老人特有的方式把小春厚实的手揉捏起来，老人似乎对这个才相遇不到数日的姑娘很是喜爱，虽然小春依然板着一张过度认真的脸。

婆婆又道：“阿笑就是特别喜欢笑，可她从小到大，就没一件自己的衣裳，一年四季都穿着木屐，出去赚来的月银，这

些年都用来还她爹娘的葬……”

“咳咳！”小春用咳嗽盖去了老人不禁说出口的下半句。

“婆婆，莫说啦，我、我都跪下来了，我是要行拜别礼呢。”

“阿笑啊，婆婆舍不得你。”

笑银眼睛一红：“婆婆，叫你莫说这句话……你怎么……”

“笑银。”小春的声音拔高：“听。”

“啊……”是八音锣鼓声。笑银转头看向门外，门外的人群也都纷纷朝喜庆声音的方向看去。

“还愣着做什么？”小春来到笑银身边陪她一同跪下。

“哦、哦……”笑银连忙端正身姿，稳稳地朝婆婆拜上三拜。老人迷离的眼滚落一滴泪，笑银见之，眼眶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