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殿下也同意大长公主嫁给高广颐那个废物？”那达玛祖师摆明了就是个骗子，夏彦想要揭穿他的机会数不胜数，裴泽不明白他为什么可以按兵不动甚至乖乖打包回睦州，丝毫不做挣扎，揭穿一个骗子而已总不会误了他的谋反大业。

“……我不能不同意。”夏彦的手搭在裴泽的肩上，身高差导致的压迫感令裴泽有些不适地想要推开他。

“您能。”裴泽看着夏彦的眼睛，他昨夜想必又是在想春楼快活一整晚，现在浑身上下都是想春楼特有的甜腻香粉味，“天下没有嫂子嫁小姑的道理，更没有侄子嫁姑母的，我不信殿下不知兵部高侍郎是什么人。殿下作为大长公主的兄长，只有殿下有资格为大长公主的婚事做主，也只有殿下能救公主。宋王世子今日下了朝就在城中四处寻找殿下希望殿下可以上奏为公主请拒婚，殿下，您是御赐铁券的万世亲王，没人可以逼你就藩也没人能逼你把妹妹嫁给混账。”

“他们可以。”夏彦打断了裴泽，“靖云，我不能。”

裴泽想要反驳他，又说不出什么来，只觉得自从自己改姓裴之后就一直过得窝囊极了，事事难得顺心，仿佛霉运终于波及到他自身。他烦躁地攥紧拳头，半月前夏彦在早朝前和他说的关于政治的那番高谈阔论他还记得清清楚楚，裴泽想，夏彦不愧是前朝那个墙头大学士的嫡传弟子，政治手段得了这老头的真传。

但是金仙公主何其无辜，夏彦为了贯彻他的政治就要把一个无辜的女人推进火坑，这算什么道理。金仙公主还在和女冠们说着两个孩子的伤情，裴泽回望那个满脸风霜的女子一眼，金仙公主是提前回繁京的，自回京后日日七白膏燕窝羹的用着，三个月过去也没能让她看上去和繁京不谙世事的贵女一般精致美貌得与刚刚出窑的白瓷一样。她还穿着普通细布裁的道袍，不用珠钗，就用一条朴素的发带结了个道士髻，和观里其他没出过繁京的女冠们站在一起显得灰头土脸。她似乎感觉到了裴泽在看她，回头朝裴泽笑了笑，继续让女冠进城采买些不够用的药物。

他们不该是这样的。

裴泽攥紧的拳头放开了。这两个人一个是十岁获封的公主，一个是先帝最疼的幼弟，如果没有高家作梗他们分明可以是这个世界上活得最肆意的人。寿春公主本应该嫁得金龟婿在她富饶的封邑内享尽荣华，睦王师从大学士比照太子进学，加冠后本可以入朝做事，那十七八顶飞来绿帽根本沾不得他的身。然而现实是夏彦需要靠下跪保住性命还要拉着裴泽一起跪，高广颐高鹤龄可以烧着古画在饭馆里像谈论妓女一样谈论一个公主。朝代更迭很正常，裴泽也并非忠于一个姓氏，但他不想让高家这群彻头彻尾的废物来代替现在的皇室，不想百姓受控于一群唯利是图的猪猡，更不想看夏彦下跪。

已经要帮这人开城门，不如买一送一，再多帮他一点。

夏彦不欲和他再解释，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要出门去把两个还在呻吟个不停的人贩子换到他马上捆着，裴泽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他正要同裴泽再道别一次，面前的矮个子青年突兀地开口，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

“殿下，我不想学，也想你不学。”

“……是你太天真。”夏彦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他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裴泽的意思，“靖云，我说过，如果你还想活着，你就要学。”

裴泽却胸有成竹地笑了出来，他说“殿下缓几日就藩可好，七月半这日子不太平，不宜行路，说不定过了七月半殿下就不用走了呢？”

夏彦怔住，没有回答他。

一个女冠忧心地走过来对金仙公主说这两个孩子身上都被烙了奇怪的纹样，男孩被烙在口腔里侧，女孩则是被烙在腋下，都是难以发现的位置。男孩身上的狗皮全部解了下来，浑身涂满了绿色的药膏正躺在窗边的小榻上歇息，裴泽让他张大嘴，对着光看去，一个形状有些扭曲的像是眼睛的图案被嵌在圆里，烙在他只剩一截残缺的舌头的嘴里。

“道长姐姐，可否拿些纸笔？”裴泽让孩子闭上嘴躺下，对一旁的女冠说道，“我把这图案画在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