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来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块布巾蒙在口鼻处，站在门口朝屋里递了个从外面偷来的提灯，里面还有半盒灯油。裴泽点燃提灯走下阶梯，另一只手握着他的刀，小心翼翼地敲打着墙壁，可惜卢英人这间密室做得很不走心，别说会射箭的墙了，就连会开合的地面都没有。他顺顺利利地到达地底，见墙上有一处挂提灯的位置，便把灯挂上，照亮这一方小屋。

小屋的一面墙做了花砖，风就是从这里吹进来的。

密室里没有满箱财宝黄金，也没有价值连城的武学秘籍——想也知道卢英人的财宝都被江雪来诓走了，至于秘籍，就他那个本事手里哪来的秘籍。这里只有一座小石桌，一对石椅，桌上的一封信，以及墙边矮架上的一些散纸。裴泽将这些信件纸张收好带着灯急匆匆地上楼，江雪来还在门口百无聊赖地站着看天。

裴泽把机关复原，这才发现卢英人的尸体已经黏在了床上，引得江雪来又是一阵干呕。

“我们要不要把他葬了？”裴泽指着卢英人问道，“这几年的军费全靠卢掌门出力，让他曝尸在此总觉得有些对不住。”

江雪来觉得自己跟着裴泽上岛的决定已经成为一生中第二大的错误，第一大的应该是认下这个倒霉师弟：“要葬你自己葬，我不要把他抠下来！”

“行，我自己葬。”裴泽扬了扬手中的信，正是从密室石桌上拿到的那封，上面写着张崇道亲启，“先看看我在密室里拿到的东西有没有用吧。”

江雪来不愿继续呆在这个有腐尸的院子，带着裴泽来到卢英人院后的山顶，那里有一座凉亭，可以远眺四周的大海。裴泽把那些纸张分别铺开，发现它们都是信件，大多是写给卢英人的。他手里的这封是卢英人还没来得及寄给小弟子的信，裴泽拆开它放在桌上，同江雪来一起读。

“崇道吾徒，见信安好。一别三年，如半生不见矣……卢英人这老匹夫，明明没什么文化还要学人家书生写信。”江雪来把信推给裴泽，“我看不懂，翻译一下嘛。”

“……珠河师兄，你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还会说几句沙莱语，居然有脸装外族？”

江雪来：“我还会说你好和谢谢，需要表演吗？”

裴泽朝他翻了个白眼。

江雪来的沙莱名叫珠河，意思是初雪。这人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纯种外族，但和炽俟勿雅那种在葛逻禄土生土长后来才学了汉话的外族不同，自三岁起就跟着师父在江南一带当游方道士四处行骗，沙莱语忘得干干净净，倒是可以熟练用各种吴侬软语骂娘。

裴泽懒得和这个不学无术的废物计较，拿起信用白话翻译给他听：

“白玉观音暂且存在门派里，但你父亲送来的时候大张旗鼓，如今半个升州都知道这尊观音邪门，送到金涛岛上观音堂由高僧念经驱邪。我本以为可以代你护住这尊观音，然金涛岛附近最近多了不少行迹可疑的渔民，想必高党已经知晓观音内藏账册。你先前不知账册涉及江南东道折冲府以官为匪，私瞒金矿，此事关系重大，我必以性命护观音周全，择日将它送往繁京象林庄主人是我年轻时的红颜知己，在江湖上颇有名望，定能找到一位可以将高松龄所为上奏给皇帝的人。”

红颜知己？裴泽一脸惊恐地看着他师兄，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听说过卫姨还认识这些江湖人，他一直以为卫姨就是个普通的有点善心的老鸨。而江雪来更关注的是信中所提的账册二字，他拿出其余的信件一一翻看，发现大多是卢英人的几个弟子游历时写给他的废话，讲得都是他们如何行侠仗义的事。

“卢英人的前四个弟子真虚伪，西北打着仗，他们不投军，反而在中原四处挑衅别的门派弟子还美其名曰行侠仗义呢。”江雪来将信还给裴泽，打了个哈欠，他比裴泽大了几岁，一夜不睡就有些熬不住，“看来观音是其次，主要抢得还是里面的账册呀。现在这个观音在谁手上你知道吗？”

“张崇道，他带着观音失踪，睦王的人和高护的人都找不到他，所以睦王才求到我这。”裴泽把这些信件放在提灯上点燃，直到烧得剩下一些灰烬，“巧言令色，装作老实厚道说漏了嘴，实际还不是想借刀杀人。”

“你不是被收了兵符，现在在家养老么？”江雪来问道，“他找你有什么用，不如去勾引现任边军大将呢。”

“张崇道是升州人，他在升州的家被灭门，想也知道我到江南来必定会拉你一起查案。”裴泽望着远方的海平线，“睦王想借的刀不是我，是你，是江湖客。”

大宁立国后朝廷组建一新衙天机卫，专管江湖事，前朝势大的江湖门派如今大多收敛弟子转入深山甚少入世。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涉及江湖豪客的案子依然难破——天机卫人数不多，却仗着自己天子直属横冲直撞，不把其他官员放在眼中，曾放言江湖事只有天机卫可以管得起。三法司和各地州府想抓到裴泽和江雪来这个等级的高手并不容易，就算抓得到也懒得抓，全因一旦涉及江湖势力天机卫总是下山摘桃，很是讨厌。

天机卫人数较少，如此一来**乏术，江湖事就又成了三不管。似裴泽和江雪来这样的高手他们更不敢惹，所以江雪来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伍先庭。

“明知他有意利用你还来找我？”江雪来笑着揽过自家师弟，指了指前方一艘大海船。

裴泽叹道：“我虽然不想上睦王的贼船，却不介意互相利用。他利用我找观音，我利用他，杀高松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