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走多远，上了金涛岛就换海船回来。”裴泽望着天边的云霞，“今晚是个好天气，风平浪静，适合刺探。”

“行吧，舍命陪君子，大不了我们游过去。”江雪来接过一侧船桨，率先跳上了已经长出青苔的破船。

这对师兄弟虽然一个是西域人一个是繁京人，但托了师父的福，一直在江南水乡学艺。江南水系繁杂，撑船这种事难不倒他俩，这艘小船就是两人几年前来升州时偶然藏在这处野渡的。不消两个时辰的功夫这艘小船就行过了入海口的三角洲，一路朝东行向外海的群岛。

升州的武林门派大多是开在岛上的。周边外海上的大岛多有淡水，占地广阔，还有礁石林立，易守难攻，哪怕中原王朝又一次打得昏天黑地他们也能躲在岛上清闲度日，金涛门恐怕是升州门派当中第一个被家贼带人上岛灭门的倒霉鬼了。

夜尽天明时分，裴泽把船停在距离金涛岛不远一处露出水面的礁石旁，将随身的匕首整个插进礁石，拴好小船，两人便一路踩着礁石上了岛。江雪来常来金涛岛，船自然也是绕道北岸沙滩，这处沙滩被山石围绕，没有修建任何阶梯，非高手不得登上，本来是一处极好的天险。而现在北岸沙滩上整整齐齐，像鱼贩子摆摊一样码着一排人骨，骨头身上的衣服大多烂得一碰就碎，如果不是裴泽曾经与金涛门水鬼打过交道，怕是都认不出这些骨骸身上的衣服属于谁。

裴泽凑近去检查那些骨头，发现所有的水鬼竟然都是一刀毙命，被人划开了喉管而死的。犯人用的兵器应当是反手刀，这些水鬼的喉骨上或多或少留下了一些划痕。

“走吧，上去看看？”江雪来不愿靠近死人，站得老远招呼道。

裴泽跟着他熟门熟路地踏着悬崖旁不同的树木登上山顶，事情已经过去半年，岛上也没有恢复生机，乌鸦们更是因为食物耗尽早早离开，这座曾经驻守了升州高门大派的岛屿如今是一片安静的死域，连虫鸟声都听不到分毫。

脚下好像踩到什么硬物，裴泽低头一看，是一只烂得只剩下一层羽毛的乌鸦。

他后退一步，拔出刀来翻了几下这只死鸟，一旁的江雪来看着撇嘴，恶心得不行：“你这刀都捅过什么东西，上次是死骆驼这次是死乌鸦，以后不换刀别同我切磋。”

裴泽没理会他，环顾四周，向前走了几步，又从一棵植物下翻出几块属于小动物的碎骨，抬头问道：“你先前上岛的时候，这岛上除了人可是还有什么其他的动物？”

江雪来望天回忆了片刻，答道：“有不少呢，老鼠自然不用提，卢英人有个徒弟喜欢养些动物，记得他从陆地带过来一对兔子结果子子孙孙无穷尽，岛上挖得四处是洞。他们又买来几对狐狸想要捉兔子，可狐狸都去偷海鸟的蛋了，最后到处都是兔子和狐狸。我去年来时还在这打过一只火红的狐狸给你做了个领子嘛，你不记得？”

“现在兔子和狐狸呢？”裴泽的刀尖点了点地上的碎骨，“死乌鸦，死兔子，等会说不定还能找到死狐狸，这岛上的淡水水源应当被人下了毒。”

江雪来又后退了几步，先前踩过的地方正有半只死乌鸦在地上，他恨不得立刻把鞋子脱下来烧掉。裴泽干脆把没用的师兄赶到一旁，从随身小袋子里拿出一小瓶药粉洒在那只死乌鸦上，只见白色的药粉在接触到乌鸦的一瞬间就变成了妖艳的紫色，他又把药粉洒在那些碎骨上，碎骨也显现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紫。

“紫色？”裴泽疑惑地看着手里的瓶子，“紫色是什么？”

“美女树？”江雪来见到紫色，连忙抢过裴泽手里的瓶子，洒在他们最初见到的那只死乌鸦身上，果然也是极其妖艳的紫色，“怎么回事，这地方哪来的美女树？”

“再往前走走，师兄，美女树是什么？”

“我老家的一种树……在中原是长不出来的，它的果子有剧毒，以前有很多贵族女人把美女树的果浆滴在眼睛里，据说可以让她们看起来更美。”江雪来带着裴泽朝山下走去，被茂盛的林木遮掩的金涛门建筑逐渐出现在两人面前。江雪来率先跳下山坡来到一处石阶，那里恰好有一具人骨歪着脖子靠在石灯柱上，身上的衣服被已经发黑的血浸透得看不出本色，要仔细观察才能看得出是金涛门杂役弟子的服饰。与外面那些水鬼不同的是这位的死因是被人捅穿心脏，肋骨上留有好几道刀痕，杀他的人应当对人体致命位置并不熟悉，虽然力大，却需要几次才能正确地找到心脏。杂役弟子大多武功稀松平常，但也不至于躺在这里任人砍他几刀毫无反抗。江雪来将从裴泽手里拿来的药粉洒在骨骸的口部和喉咙，这具人骨的下颌也变成了艳丽的紫色。

“就是美女树。”江雪来把药粉递给裴泽，“美女树的果子单靠吃很难致死，但是会让人产生幻觉，心跳飞快，那群人应当是把大量美女树果汁混在水源里，等到岛上众人毒发再上岛，届时哪怕是幼儿也可以轻松杀死卢英人这种高手。岛上的动物体型较小，对于人来说只能导致幻觉的果汁量足以致死，现在恐怕这座岛上已经没什么留下来的活物了。奇怪的是他们先前都没发现岛上的动物大量死亡吗？怎么会毫无知觉的全部中毒呢？”

“你刚刚说这果子是你老家那边的？”裴泽修长的手指落在骸骨肋骨处的伤痕上，“西边来的玉料，西边来的果子……罢了，先去找找看卢英人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