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了城,见到睦王和宋王世子,他们说是从金仙观过来的,金仙公主告诉他们我在观里算了去邙山的时辰,要一起跟着去给裴沣扫墓。然后我们在于龙郡住了一晚上,基本没说话,第二天住在凤都行馆里。”
炽俟勿雅皱眉,拉过一个软垫坐下,顺手也丢给曹飞章一个,“大长公主怎么会告诉他你的行踪?继续说。”
“晚上睦王问了我边军一个叫张远的人的事,说是他故人之子,打过阿万就失踪了,我想起来那个人就是金涛门的张崇道,又提起我师兄,就和睦王多聊了几句,我们吃了饭就睡下了,第二天早上到山顶上去见裴沣。宋王世子专门从京里带了银光酒,让行馆的厨子做了全套的享春宴带着上了山,还给他烧了个铁驿车的模型。”裴泽继续说道。
“大将军和宋王世子原先是同窗吧?”曹飞章问。
“一生挚友,生死之交。”裴泽摇头,“我带了些纸扎烧了,本想到山上和我哥说些话,给他讲讲阿万可汗怎么掉下来摔破头的,睦王和宋王世子没走,我也不敢。”
“这世上还有你裴泽不敢的事??”
裴泽不理会炽俟勿雅,说道“这时,睦王不知怎地跪下了。”
炽俟勿雅:???
亲王之尊,跪在一个死了的县公墓前,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电光石火间秉承着裴泽亲卫一贯风格的炽俟勿雅和曹飞章已经脑补到了裴沣曾经和夏彦花前月下山盟海誓然而一个从军一个懦弱最终两人生死相隔的凄美绝恋,不由得双双打了一个寒颤。
“我……睦王说的没错,全天下都对不起他。”裴泽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睦王跪在我哥坟前朗声读了写给他的祭文,我在后面听着,只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裴沣天纵奇才,十六就考了探花啊,就连皇帝都得求他提字画!就因为他姓裴,就得上战场,打阿万,朝廷养了十六卫上上下下武将不下百人,怎地挑不出一个能领兵的活人,偏要让他这个文豪种子骑马持刀,还让他死在高家小崽子的手下!我……若是我到了边关就直接带上江雪来杀进阿万皇城,若是高鹤龄来的第一天我就带人敲他闷棍把他弄走……”
“我就是个废物。”
“你这么说,大将军恐怕不答应。”炽俟勿雅听完这一长串,心里也不大好受,他是裴沣从自己的亲军里分出来给裴泽的,认识的人基本都死在前线,当年他们这群人在边关守着一轮孤月提心吊胆等待阿万夜袭时又有谁没做过那种有一个盖世大侠从天而降,一人一剑就把阿万狗打得落花流水的梦呢。只是这种大侠毕竟只活在话本里,太阳每天普通的升起,边军每天也都普通的死去,哪有什么奇迹,哪有什么救世主,裴泽武功高超,被火铳击中一样会死,名满天下的江雪来千里驰援,一人一刀也挡不住来势汹汹的阿万骑兵阵。
“你已经很努力了,裴泽,是你带兵灭了阿万,也是你救回大长公主,救回边关百姓,你有什么好自责的,你什么都没做错。”曹飞章眼下微动,低声凑近了说道,“错的难道不是辱我大宁的阿万,贪墨军饷的高家,还有贪生怕死的高鹤龄吗?大将军泉下有知侯爷灭了阿万也给他报了仇,定然欣慰无比,怎么会想到要怪罪你。”
“唉,罢了,我看你们这群人就是每天太闲了只能看话本才有空想得这么多。”炽俟勿雅理了理红发,说道,“侯爷多给自己找些事情做才好,大将军断然不会怪你没有热血上头去暗杀阿万可汗的,但一定会怪你每天在家不务正业借酒浇愁。”
曹飞章瞥了一眼炽俟勿雅,接道:“然而十六卫将军真的没有事情做。咱们要是上手练兵,京畿附近所有的折冲府都要上折子骂娘。”
“那更好了。”炽俟勿雅拍手道,“我这有个差使,非侯爷去不可。”
半个时辰后,梳洗干净的裴泽和曹飞章就跟在炽俟勿雅身后来到了大理寺牢房前。
这栋阴森的建筑位于大理寺后身,其貌不扬,却离老远就能感受到似乎有些妖风绕着它吹旋。刚到大理寺上任不久的炽俟勿雅熟门熟路地用印鉴兑了牢房大门上那巨大的铁锁的钥匙,进门后将铁锁钥匙放入机关,屋顶上吊下一个小盒,里面装着的是地上铁门的钥匙。
“大理寺的牢房和京兆府不一样,关押的都是大案要犯,不是处斩就是流放,所以咱们这安保严格。大门重达千斤,地上的铁门也不轻巧,总之是不知道机关就绝对逃不出去的地方。”炽俟勿雅甩着钥匙拍开机关,只听得整间房子发出地震似的隆隆响声,嵌在墙内的齿轮转动,地面上那扇沉重的铁门被粗重的铁链高高拉起,露出仅容一人下行的窄梯。大理寺的小吏递过一盏油灯,炽俟勿雅拎在手里,随手把衣摆塞进腰间革带中,朝裴泽说道,“你先下去,就在下头了,那几个不要命的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