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凤都的时候，在行馆里，你来之前。”夏彦无知无觉地捏着布巾，“他问我想让明姑娘等多久。我说，再等一年，再稳一点……”

裴泽想给他倒杯茶，这活大多数时候是夏彦替他做的，但潘自怡那胖子就是头水牛，冒雨过来还没喝够，这屋子里的茶水早就被他饮了个精光。外头的下人们都在前主母床前手忙脚乱地伺候着，这时候要茶好像他们俩还不紧不慢地聊天。

但在他眼中映着的夏彦太悲伤了，几乎令他不敢靠近。他觉得此时此刻夏彦应该哭，可夏彦没有，他不能哭。

“靖云，这次我得让亭儿等多久？”他终于放下被折磨得破破烂烂的布巾，双手覆在了脸上，“夏彦啊夏彦，你可真是个懦夫！”

……

“等什么等。”裴泽一把抽出了布巾摔在地上，“叫人备车，你们不去问，我去。”

“京中勋贵谁敢让四五岁的女儿见你！”夏彦吼道，“别做梦了，我和七年前一样就是个废物！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这里等世子妃醒过来！”

裴泽没有听他的，转身一脚踹开了门。刚找来干衣服的小厮在门前还摆着敲门的动作，被他这一脚吓得差点魂都飞了，一屁股杵在了地上。裴泽冷着脸将衣服扔回屋里说了一声穿上，回身从腰包里拿出了一个金瓶，接满雨水盖好盖子摇了摇。还没等夏彦出言阻止就昂头将整瓶靛蓝色的液体倒入了自己的左眼。

外面电闪雷鸣，按着左眼的裴泽被药物刺激得不得不扶住门框。

“你在做什么！”夏彦顾不上换衣服，大步跑到裴泽跟前，拉开他的左手想看看那只眼睛怎么了。

是……金色的。

夏彦怔住了。

裴泽眨了眨眼，药水带来的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先前染色药剂伪装出的琥珀色的眼瞳被那种靛蓝色的药剂还原成了他本来的样貌，妖异的金瞳在又一道闪电之中衬得他宛若鬼魅。他挣脱出夏彦的怀抱，又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还没有瞎掉，这才关起门走到魏央今日遣人送来的那个木盒旁。

“别再看奴奴了，快换衣服吧殿下。”婉转的女声从他口中流出，夏彦倒吸了一口气。

“靖云……”他喃喃道，“我以为木兰从军是古人臆想……又或者花木兰是七尺钟无艳……”

刚打开妆粉盒子打算给自己扑个大白面的裴泽：“……殿下，木兰从军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但裴靖云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您忘了在升州那天早上还借了剃刀刮过胡子么。”为了夏彦别太混乱还贴心地换回了男声。

“你怎么……”他尴尬地捡起地上的干衣换上。

清丽的女声如丝竹绕耳，“奴奴声音清亮，又善于伪装。”把脸扑好妆粉裴泽才想起来自己这发型也要换，干脆将发冠解开单抽出簪子来绑了半个堕马髻，下方留下披肩的长发，正是西域未婚女子近来时兴的样式，换回男声说道，“这般大雨天，她们听不出的。”

迅速给自己描了眉毛瞳线，点上唇间丹蔻，又取来瑶仙林新出的烘焙胭脂粉轻轻涂抹两颊，裴泽简直想跪谢贼老天终于让他走运了一回恰好赶上魏央要给他传消息。自打开了胭脂铺子，每次穿消息都假称送货的魏央做人非常无耻，这一个装满各种女子物事的箱子来来回回在他家和胭脂铺子之间走过好多遍，也正是因为这才能让他不至于冒雨去后院朝焦头烂额的夏岳讨要胭脂水粉。

他府上估计也没有，夏岳没个侍妾，世子妃与他和离之后宋王府唯一的女眷就是夏亭。

裴泽身量不高，身材单薄，又化了妆披了发，一只金色的左眼转盼流光，这样打扮起来就是不换女装也足够女气。夏彦在一旁看得呆若木鸡，他怎么也没搞明白方才还脚踢门板的裴将军用了几息的时间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女人。

就是胸有点平，外族女人比中原女子丰满。裴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捡起夏彦的湿外衣塞进胸前，捏出个合适的形状后再用湿里衣绑好，外罩他穿来的青罗圆领衫，活脱脱一个娇俏的外族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