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尾鱼从对他来说过于狭小的冰箱门里挤了出来, 那些绿色的粘液在地上留下什么东西馊了一样的味道，这只变异体的上半身是人形，跟沈辞之前在实验室不慎打开玻璃罐的那只有点像，但又不太相同。

鱼人的尾巴在地上扫了几圈, 茶几和沙发纷纷被打翻，他摇曳着尾巴移动了几步，然后两手支撑在地上缓缓站了起来, 那条恶心的绿色鱼尾顿时变成了一双人腿。

几分钟后，鱼人穿着沈辞的衣服，一派自然的出现在卧室门口。

*

路白被沈辞拉着一路狂奔，中间踉跄摔了好几个跟头, 连拽带拉才跑到小区外。沈辞看着早上空荡的街道上人变得多起来, 仿佛跟平时没有什么区别，但无论是健步如飞的老年人，还有一脸深沉的孩子, 又好像每个人看上去都有问题。

他知道自己的心态不太对, 深呼吸了一口，对着路白道，“我们先去你家。”

“好的！”路白一口答应。

路白的家也在不远处的小区, 因为这附近都是老房子，虽然离市区距离不短上班不便, 但房价便宜, 路白说他是在一家公司做程序的, 今天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幸亏是个周末，不然连班都上不了。

“我家跟你家还有点像。”路白把沈辞迎进家里去，语气带着笑意。

面积狭小、老旧家具、房间角落里还对方了不少房东的杂物，可不是挺像。

“除了你家新买的冰箱看着挺好。”路白说。

但他忽然想起了沈辞的冰箱里竟然能有人冒出头来，又有可怕怪鱼的事情，顿时闭上了嘴，疯狂想要把刚刚说的话吞回肚子里。

“我们家的冰箱是挺有意思的。”沈辞在沙发上坐下来，想起自己从买来冰箱后发生的一系列的事，倒是没有生气，反而有点可惜。

他那么好一个冰箱，就这么丢在那儿了。

不过冰箱既然是纽扣，变异体也不会随意破坏它。

想到冰箱还有活路，沈辞松了一口气，不由放心了些，从手机里找出中介的电话，开始问他房子的事情。

中介依然是一副没有任何异样的样子，把之前几个沈辞看的房子优缺点又仔细讲了一遍，权衡之下，沈辞选了位于临川路的浮山大厦公寓。

当时他和沈辞硬闯实验区，难保那里不会有摄像头，其他几个东部别墅都离市区很远，房子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目标太显眼，一旦锁定了范围很有可能就被找到了。

浮山大厦公寓楼上住了很多人，又位于市中心，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反而更利于他藏身。

“你要搬家了？”路白一脸惊讶的问他。

“你看到我家冰箱里冒出个怪物来。”

“对啊！”路白换上一副十分复杂的表情，“那么大一条鱼，恶心吧啦的，还很凶。”

“那我晚上要回去和它一起睡吗？”

“哦。”路白点点头，随即想起什么似的，开心的拍了拍自己的沙发，“你住我家也行啊。”

“房子租下来还要一两天时间，我确实要在你家借宿几晚，但是你也看到了，这片小区从很久之前就频频有人失踪，现在又熟人惨死，实在不适合继续住下去了。”

对于变异体来说，路白这种刚刚获得了妖力的普通人，就像是大浣熊所说的，修炼所用的粮草，虽然不说一出门就肯定要凉，但总归也是危机四伏。

只不过现在有很多人，压根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跟路白简单说了一下自家冰箱为什么会吐妖怪，“我在浮山大厦公寓18层租了房子，要是有什么问题的话，随时可以过来找我。如果晚上一个人出门，一定要小心。”

路白点点头，然后从厨房里拿出两盒泡面，“我不大敢出门了，今天中午先吃这个将就一下吧。”

沈辞站起来，“我先去签合同，签完回来找你。”

“我跟你一起去。”路白马上可怜巴巴的站起来。

临漾市很大，沈辞跟路白一路打车往市区去，路上的行人车辆越来越多，来往匆匆，那些耸人听闻的命案，除了家属外，很快就被普通大众抛诸脑后。

二十三个人，对于一线城市来说，还是太少了。

生活和日子本来就辛苦，大家根本没空管那许多。

同时他也发现，好像获得了妖力的人，确实在老城区那边比较多，应该是人少的地方纽扣多的缘故。

沈辞租的公寓是一间一百多平的套三，又在那么好的路段，租金高昂，是笔不小的订单，之前一直跟他联系的那个业务员早就在门口等着，旁边还站了另一个高胖些的男人，应该是他的领导。

看见沈辞和路白下来，两人殷勤的将他们接到房间里，简单寒暄了几句，就把房子钥匙和合同都递过来，逐条讲解完条款和一些注意事项，然后引导沈辞签字。

“房东这套房子之前是为了工作方便买的，后来被公司外派去了国外，房子没住多久，所以很爱惜，再三提醒过不要养容易拆家的宠物，若是非要养的话，如果后面出现任何装潢破损，修补费用是要从您的押金里扣除的。”

“嗯。”反正他也没什么宠物，沈辞点头签了合同，“我可能明天就会搬过来，麻烦帮我把需要缴纳的费用明细整理一下，我稍后微信转给你。”

两人十分开心的收了合同，又恭恭敬敬的把沈辞送出门，正是中午，暖冬的太阳照得人浑身懒洋洋的，沈辞的肚子适时发出了声音，他转头看路白，“去吃个饭吧。”

市中心人来人往看上去一派祥和，路白被吓破的胆子也补回来一些，“这旁边的商业街里就有很多吃东西的，直接过去吃吧。”

路白：步行街人多，不然我害怕QAQ

沈辞看穿了他的心思没戳破，带着路白在步行街随便找了一家火锅店坐下。

店里人不少，两人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餐就去酱料区调酱，正讨论海鲜汁和菌菇酱哪一种更提鲜，身后却传来不小的惊呼声。

坐在另一侧墙边的一个中年男人，正独自一人吃着火锅，但让众人震惊的是他手里没拿筷子，直接伸手在滚烫的汤锅里捞出一片肥牛卷就吃了起来。

那人两颊鼓动满面潮红，手下的动作一下比一下快，锅里的肉吃完了，他就徒手抓起一盘生的鱿鱼往嘴里塞去，并一边咀嚼一边发出发出粗厚的呼吸声，顿时整家店里的人都看着他，四周都传来低声絮语的声音。

这时火锅店里的人也发现了他的问题，招呼两个服务员过去想把他架走，两个男服务员温声劝解未果后，伸手去抓他，没想到却被握住了手腕，很快那个服务员就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在另一个人的帮助下才抽出手。

他捂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腕，那里被烧出了一个手掌的形状，空气里开始传来鲜血的锈味和一股肉被烧焦的味道。

发生了这样一幕，顿时店里的众人变得慌乱逃散，那尖叫声激怒了中年男人，他把面前的汤锅一端，泼向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桌人，背对着他的女人背上生生受了一盆滚烫的锅底，疼得尖叫声都变了调。

顿时整个店里的食客都跑出了店里，只剩一人手里端着一碗酱料的沈辞和路白还一脸呆滞的站在原地。

狂躁暴怒，这是变异体。

沈辞不敢让变异体认出自己，于是后知后觉的发出一声“妖怪啊！！！”的咆哮，吓得跌坐在酱料台前，被打翻的酱料倒了他满头满脸，一旁的路白也没能幸免，半边脸被泼了蒜蓉辣酱，一股子味。

路白没想到自己一心认定的大哥会是这样一个菜鸡，顿时又陷入了“我是不是跟错人了”的自我怀疑中去。

沈辞伸手推了他一把，路白踉跄着上前一步，正对着面前浑身发红，面目狰狞的男人。

靠近他，路白甚至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热量。

他吓得快要哭出来，回头看了沈辞一眼，沈辞却用眼神暗示他店铺一旁的水缸。

这家店是古风装潢，店门外放了一只水缸，里面放了几朵假的莲花。

路白很快反应过来，他朝那水缸里的水一伸手，便有一团水球飘过来聚集在路白的手里。

看着也就一只碗那么大容量的水球，沈辞不禁有些无语，路白用尽全力把水球砸向男人，缸里的人水冰凉，中年男人发出一声痛呼，后退了几步。

路白连忙双手合力从水缸里聚集起一团水，举过头顶，砸向他的腿。

这一下中年男人单膝跪倒在地，挣扎着站起来要打路白，沈辞从后面冲上前去，伸手抓住男人受伤的那只腿，用力一握，便感觉到了他脚踝骨头错位的声音。

他的手里垫着国王牌，隔绝了热源，男人顿时惨叫一声，破窗而出。

顿时商业街变得一片混乱。

沈辞拉起沈辞跑出了火锅店，用门口水缸里的水洗了一把脸，然后混入不远处看热闹的人群中，将手里的卡牌从国王牌换成了灵犀牌。

这里熙熙攘攘挤着很多人，都是附近吃饭的食客，听见声音凑过来拍视频的。好在他和路白脸上花里胡哨，在手机里看上去定然是一团乱。

“刚刚那个人，也是跟我一样的人吗？”路白惊魂未定的看他。

“不是。”沈辞用灵犀扫视了周围一圈，没有发现其他的妖怪，只有身旁的路白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蓝光，时明时暗。

这呼吸灯一样的路白，让沈辞尴尬的闭上眼，重新恢复视物正常。

可能因为路白和变异体这一类不是正统的妖怪，所以才会显示这样不稳定的光芒，没准他自己也是这样的呢。沈辞想。

两人在人群里站了一会儿，有警察来收拾残局，但那浑身炙热的男人早已消失不见。

附近这些吃瓜群众纷纷被驱散，沈辞和路白也只能离开。

路白摸着饿的嗷嗷叫的肚子一个劲喊着要吃饭，但现在再回去商业街必然不是个好选择，沈辞便带他到了街对面的一家麻辣香锅店。

店里没什么人，老板正对着对面闹哄哄的街嗑瓜子，看见他们是从里面走出来的，便好奇打听，“里面怎么了？”

“有人抢劫。”沈辞面不改色的拿起锅和夹子，走到冷柜前去选菜。

路白估计是饿惨了，乱七八糟选了一大锅，看到米饭免费随便盛，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看他一副傻乎乎的样，沈辞不知道是哪来的想法，脑一抽张嘴对他说，“要是浮山大厦公寓离你公司近的话，不如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啊？”路白愣了一下，但嘴里塞满了菜和饭，欣喜让他的脸也变得涨红起来，“浮山大厦就在市中心，交通又方便，怎么可能上班麻烦。”

“我一个人在这儿上班，也没什么朋友，你要是愿意我跟你一起住我很乐意的。但是我现在租的房子，一整套，一个月才一千六，你那边月租就要六千，我实在是付不起。”

他又笑道，“打车过来也不用很久，等以后有空我过来找你玩就是了。”

沈辞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那以后常联系。”

路白连忙点头，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这时商业街里救护车也来了，将那几个在火锅店里被烫伤的人用担架抬着放到救护车上，然后绝尘而去了。

“今天的事，警察一定会彻查到底吧。”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用手掌就能将人烧灼至血肉模糊的男人，还有一个可以操控水的少年，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总不至于是大家都出现幻觉了。

沈辞揉揉眉心，“那些人隔得远，火锅店里装修的雕梁画栋，两团水应该看不太清。”

“嗯。”路白也只能跟着他的话安慰自己，而后落寞的看着自己的手道，“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天晚上的那场雨有问题，第二天一早，我发现自己也出现了变化。”沈辞依然没有说妖界的事，为了安抚路白，他只能先暴露自己的一样妖力，“我可以看到像你我一样有特殊能力的人，当我使用这种能力时，他们身上就会发出浅蓝色的光芒。”

“哇。太酷了，简直是超级英雄的人设。”路白总归是个中二病，到现在也没有意识到什么安全不安全的，反倒很快接受了自己的异于常人，“我今天用两只手已经可以吸到更多的水了，再多练习练习，将来的海王就是我啊。”

他越说越激动，“我还得再练练肌肉，争取朝着杰森·莫玛靠近。”

“你开心就好，先吃饭吧。”沈辞跟着附和几句，两人吃完饭，提议坐公交回去。

“从这里坐公交到家得要一个多小时吧。”

“反正在回去也没什么事。”沈辞笑笑。

路白觉得沈辞说得有道理，便跟着他一起上了回家的车。

一路上，沈辞始终都开着灵犀眸。

他就是想看看现在这座城市里，到底埋伏着多少变异体，又有多少像路白一样成功通过了试炼任务而不自知的人。

市中心一片灰白无光，沈辞看着车外人潮来往，有一种在看黑白电视的错觉，直至车开出市区，沈辞一共才看到了两个身上散发着呼吸灯蓝光的人。

一个看起来很正常的商务女性，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不知是变异体还是任务完成者，融在人群里与常人没有任何异常，很容易就被忽略掉了。

但是出了市区，路上的人变少了，反而“呼吸灯”变多了，这一路回来，沈辞总共看到了十二个有奇怪蓝光的人，虽然听起来不多，但这也只是他这一个小时的所见而已。

因为用灵犀眸用了太久，下车的时候沈辞眼前有些恍惚，视线发暗，看不清东西，踉跄着下了车，被路白扶着才回到了家里。

他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了一会儿，直到眼前恢复正常，才站起来，走到窗前去给发财树浇水。

也许是昨晚受了惊吓，现在它的枝叶又重新张开来，水瓶里多了几块金币，沈辞伸手把它们取出来。

摇钱树已经换过两个水瓶，现在的它完全伸展开枝叶有一个脸盆那么大的树冠，金珠也变成了金币，产出金币的时间也比之前间隔小了许多。

这是沈辞养的最好的一棵植物了，等搬了家，沈辞想直接换个鱼缸那么大的水缸在阳台上，让它的根系能舒展的更加自如，生长的更快一些。

这棵小摇钱树在沈辞手里长大，看见他已经可以非常自然的喊“爸爸爸爸”和“喝水水”，沈辞当然也是一张慈爱姨夫脸，偶尔还帮它修剪修剪枝叶什么的。

路白看到沈辞十分在意这棵树，不禁也凑过来看，“当时那大妖怪都要扑过来了，你还有空去卧室拿这棵树，这么宝贝，女朋友送的？”

沈辞想到大浣熊那张脸，双目呆滞，“有这样的女朋友我要吓死了。”

但既然他提到了大浣熊，提醒了沈辞还是要回家去一趟。虽然家里没什么值钱东西，但电脑、他的资料，甚至身份证都还在里面，不拿回来干什么都不方便。

而且他还有点好奇，自己家里现在是一副什么模样了。

听说沈辞要再回去，路白吓得话都不会说了，“你想死啊！”

“我就是去看一眼，情况不妙我就回来了。”自从拿到国王牌以后，虽然沈辞没学会飞（……），但是身体各方面的体能都有了明显的上升。

他跑步更快、力气更大，感官更加灵敏，比如今天，他已经可以徒手将一个人脚踝骨错位，如果这些妖力都可以随着时间的增长而升级的话，那国王牌是当之无愧的战无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