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他总回想起那一天,那个昏暗的小巷,血液和枪声,或者更远一点,霍西川离他咫尺之遥,他脆弱的脖颈在他眼前。他有时候是恐惧,有时候是出于理性的克制,而他最不想回想的是他微妙的不忍。
而后到了早一些,白越气息微弱躺在他眼前,医生说他的损伤不知何时才能被治愈,到了今天,警察告诉他那个一头金发的公子哥叫黄承华,他死在了枪弹中。
他这时候不想看霍西川的脸,偏过头来,准备走入病房,然而此时是霍西川拉住了他,他的力道太大,顾远都觉得手腕骨几乎要被捏碎。
他回过头看霍西川,霍西川又恢复成原本的样子——那些温情和柔软好像都被撕碎了,只剩下冰冷坚硬的保护壳。
霍西川抿着唇看着他,却久久没说一句话,好像在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当顾远不耐地挣扎起来的时候,霍西川终于说话了:“你怎么想都无所谓。”
顾远为那种势在必得胜券在握的模样所震惊,他整个人都几乎颤抖起来,愕然之后他险些控制不住情绪,冷笑起来:“那我想逮捕你呢?我想亲、手、逮、捕、你!”
他很满意地看到霍西川的情绪就像一座山一样瞬间塌陷,他面色很糟糕,眼神却死死锁着自己,眼中的感情就像暴风中的海洋。
握住他的手都蓦然变得无比冰凉。
霍西川当然不是个蠢货,他和白越隐瞒着他那么多东西,他也能够从只言片语的线索中窥见真相,如今顾远当然知道他明白。
而霍西川已经放开了手。
霍西川后退了一步,却冷冷笑了起来,霍西川的笑容带着说不清的嗜血的意味,他的眼神比从前任何时刻都危险。
“很好,假如你和你说的一样问心无愧,你如今怎么不敢看我?”霍西川俯视着他,“不管你是混混还是警察,能尝你滋味的只有我。”
顾远进入病房的时候脸色已经难看至极,可他顾及到白越的状况,也只能作出一番无事发生的样子。
他坐在病床旁,没有说话。
而白越看着他,也不说话。
他被白越的目光注视得有些坐立不安,深吸了一口气, 说道:“你的朋友……出了意外,节哀。”
顾远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白越,可白越的眼神就像是无风的湖面,他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
只见白越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他甚至没有再提关于公子哥的事情,而是说:“帮个忙,叫护士小姐过来,把霍西川的手机带走,免得他再来。”
白越的平静超出了他的想象,叫他越发担忧。他伸手探探白越的额头,看他的点滴如何,他隐约察觉到被子底下有些异样,掀起被角来,不由惊叫出声:“白越,你快松手!”
白越怔了怔,低下头来,手指慢慢松开,他的手掌赫然是几个指甲掐出的细小的血痕,和长久血液流通不畅留下的青白和紫红。
这个动作何时开始的?他记得霍西川来的时候,他虽然恶心、厌恨、恐惧,但却依然保持着冷静,而顾远告诉他死讯的时候,他其实也不意外。
那是在顾远和霍西川一起出去以后开始的。
他醒来后就感觉长时间集中精力对他来说越发困难,他这样的思考叫他头痛欲裂,冷汗涔涔,他颤抖地呼吸了一口空气,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什么都不要去思考。
很久以后,白越抬起头来,看着他,声音很轻:“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白越的身体状况显而易见地糟糕,顾远是不会答应白越的要求的,尤其是这样胡来的要求。
他觉得本应如此,可是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好”。
因为那句话白越是笑着说的,白越很少笑,顾远也从未见过一个笑容能够像烟一样虚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