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曜的心缓缓沉下来,他从没有见过霍西川这样的模样。
像是一个人,走进冰冷的海中,即使被吞噬了也不愿意回头的样子。
又或许,他的痛苦比被吞噬还要深重。
顾远发烧了。
他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连思考都显得有点艰难,但他只能窝在那冰冷的房间里,蜷着身体。而当他反应到有脚步声过来的时候,那人几乎站到了他的面前。
那人的轮廓陷在房间昏暗的光线里,但依然还能看出那是一张英俊的富有朝气的脸,是祁曜。
他之前和祁曜的会面显然不太愉快,只是顾远极少会把尴尬放在台面上,他呻吟了一声,说:“我以为你们霍少要让我死在这里呢。”
祁曜抿着唇不说话,显然他信口搭讪的能力还不如顾远,也还未曾把之前的不愉快消化下去,他甩下自己的风衣外套给顾远披着,探了探他的温度皱起了眉,很快又站起来出去了。
那微弱的温暖叫顾远几乎睡着,隔了一会儿他才被祁曜的动作弄醒。
祁曜稍微处理了下他的伤口,顾远对他笑,说:“其实我觉得裸`体风衣这个感觉很像变态。”
祁曜终于说话了:“你不喜欢可以不要。”
“那不行,”顾远说,“霍西川叫你来看我?”
祁曜沉默地点点头,他上药的动作显然重了一点,顾远龇牙咧嘴了一会,才说:“你很想弄死我,我感觉到了。”
祁曜漠然地说:“我的确想弄死你,但霍西川喜欢你。”
顾远却是想起他最开始看到祁曜的模样,他是从容的散漫的,带着不属于那个世界的气息的,但如今的祁曜却仿佛心事重重,一点都不像他。
顾远摇了摇头:“霍西川可不喜欢我,他把我当作白越的替代品而已,白越一天没找到,他就一天不能让我死——毕竟白越死一次已经让他发疯到觉得我就是白越了不是?”
祁曜却是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慢慢地说:“你已经不是什么替代品。”
顾远本来要笑,而后神色便僵住了。
祁曜垂下眼给他喂药,说:“我本以为霍西川只要白越,只会喜欢白越。”
——霍西川应该从来不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他认识了霍西川那么久,在白越以前,他以为霍西川不会对任何人动心,而在白越以后,他以为白越已经是霍西川心中永远的白月光。
他不知道霍西川还会为另一个人而失措、犹豫、痛苦,以及同样难以自控。
顾远诧异地看着他:“你想说他其实谁都可以?”顾远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他看着放到一旁的药。
这时候祁曜终于笑了,他说:“你从前说我不敢杀你,我现在当然也不会杀你,更不会用这种手段杀你。”
顾远看着他的神情,依然有些怀疑。
“我没有想过和他在一起,”祁曜说,“我和他混在一起,已经是我这些年来最大的叛逆。他要的什么我都给不起,我是祁家的人,祁家的未来也有我的位置,我不能背叛我的家族。”
祁曜仰着头看着气窗,气窗泄露下很微弱的染满尘埃的光。
“我只能看着他,从小时候到现在,从现在到未来。”
他的神情那一瞬间有些迷茫。
“我不明白,”祁曜看着他,暗房里他的目色也是骇人的深黑,“你得到了他的爱情,为什么那样折腾他?”
“折腾?爱情?”顾远失笑,一时间他都不知该从那里开始嘲讽,“他的爱情是摧毁我的尊严,让我失去自由,让我现在活着根本不像一个人,这样的爱情我凭什么要接受?!”
“你以为他看见你这样他会开心?你以为他只想折磨你?”祁曜声调变高,带着顾远所陌生的愤怒,“我什么都做不了,看着他被你折磨得毫无办法!他压力那么大,你还是要一而再而三刺激他,你背叛了他,害他失去一次交易,甚至差点害死他!他怎么对你?他甚至什么都没对你做!”
他逼视着顾远:“你原本有机会离开这个地方的,为了利用他毁掉他,你留了下来,你自作自受。”
他挤去针管中的空气,针尖对向顾远的血管。
“我的确不敢杀你,我恐怕这辈子都不想杀人,霍西川也不会允许我杀你,”他俯下`身来,声音压低,又好像当初顾远那带着几分挑衅的语调,“但我还有别的办法不是吗——只要你乖乖听话,只要你不对霍西川打危险的主意,你不会有事的。”
顾远终于明白祁曜想做什么了,他整张脸都煞白,猛烈地挣扎起来。
——这个家伙,已经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