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的身体因为发寒而颤抖。他被黑西装们粗暴地丢在一张金属床上,他甚至能听到自己骨头的声音,他的四肢被周边的皮质扣带牢牢绑紧,他感觉到自己的颅骨、心脏、脉搏和其它关节都被安置了电极,连接到另一边的机器上。
顾远这才明白,原来他的处境还可以更糟。
他瞧见霍西川缓缓进入了房间,逆着光,看不清他的容颜,顾远哑着声音说:“霍西川,你不能这样。”
霍西川低着头看他,却迟迟没有说话,而此时他感觉肌肤一阵刺痛,而痛意从血管从四处蔓延开来,而后那涩然的痛意在占据他的神经后却渐渐消失,他对一切的知觉都变得无比的迟钝。
这时候他好像半梦半醒一样,听到霍西川的声音:“凭什么?”
顾远对之后的事情都不太记得了,他的反应变得很慢,医生问了很多事情,他要隔很久才回答。
他是谁?
他是白越。
来自哪里?
不知道。
但他是白越,他是白越,他必须是白越。
他不能是顾远。
白越是漫长的生存的痛苦,顾远却是毫不留情的死亡。
他听到霍西川的声音,好像忍耐着什么一样。
“再加大剂量!”
那明明是和他性命相关的事情,他却突然有点漠然了,他甚至还在想第一次听到霍西川那样激烈的语气,毕竟这个霍家少主是永远波澜不惊的,是永远喜欢将情绪掩藏在一张漠然的英俊面容下的。
霍家少主是不允许失控的。
“已经最大剂量了!再这样下去别说是脱水,他整个身体都承受不住药品的副作用!”
霍西川置若罔闻:“我要知道他是什么人!”
“可是——”
祁曜的话被霍西川打断了,霍西川说:“如果他不是,我会杀了他,如果他是,无论什么代价我都会治好他!”
顾远很久没有听到声音。
但他想,这时候的霍西川表情一定很恐怖。
霍西川靠在墙上,似乎有寒意自墙面朝他袭来。
这个人起初坚持自己是“顾远”。顾远是和白越完全不一样的人,他粗鄙,无礼,浅薄,可他身上有着独特的烟火气。他属于喧嚣的人潮,又会在人潮中停下来等你到来。
和白越截然不同,并且面目越发明晰,即使有着一模一样的轮廓,却也渐渐和记忆中的白越区分了开来。
这些时日,他看着那个人眼中的生机一点点黯淡下来,却也从未觉得满意。
那个人在仪器下挣扎,乃至失去了力量挣扎,霍西川听着他微弱的喘息,缓缓抬起头来。
他面无表情地想,白越,看吧,对别人,那就不止是“温柔的逼供了”。
他觉得自己如此平静,却不知道为何双手握得生疼,头顶的光线有点刺眼,他呼吸出几乎破碎的空气。
空气不会破碎,是颤抖令呼吸破碎。
顾远很快没有办法再思考,他那本来已经万分迟钝的神经如今好像整个频段都被打乱了一样,他脑袋里满是杂音,而后绿色红色黄色的小人在他视野里飞驰。他想要突破这一个软绵绵的躯壳,却在每一次想要起身离开的时候都像是有人猛然捂住他的口鼻丢到深水里,难以挣扎。
过了很久那些幻觉和幻听才从他眼前消失,然而取而代之的就是痛苦——
电流细细密密从四周涌来,顾远猛地弹了起来,又被接连而来的电流所压制住,他的身体像被无数根细针穿过,连呼吸都好像被堵住一样。
顾远觉得那痛楚可能持续了几天才慢慢散去,视线渐渐恢复的时候他听到了祁曜的声音。
“霍西川,你冷静点!都这样的情况他还什么都不说的话他只可能是白越!没有人可以挨得住!”
“他不像白越!我不想认错人!”
顾远渐渐能看清楚外边的模样,他似乎已经不能像原先那样发声,只能发出一些嘶哑的气声。不过没关系,机器停止以后,连点滴的声音在这房间都很清晰。
他视野不断晃动,毫无规则地落定,又毫无规则地模糊。
“我……是……白……越……”他气若游丝。
他第一次看到霍西川脸色那么糟糕。
他最后的声音几乎被吞咽在喉咙里,只有模糊不清的气音,伴随着他远去的意识:“不,我……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