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妥一动不动蜷曲在地,李散木已顾不得其他!他飞奔至阿妥身旁半跪在地,刺穿她的长剑上沾着密密麻麻粘稠的、分崩离析的血条还在流动。
他小心半抱起阿妥,她的手还紧紧抓着布袋子,哪怕那只袋子脏透了顶、哪怕会让她整只手布满了尘土、哪怕会叫她指甲里嵌满了泥渣,她仍然紧紧地抓着它,哪怕,她彻底灰白的脸上一双不再水灵的大眼睛还睁着,哪怕,她已经永远都不会再说出一句话。
仿佛被棉絮捂住一般,李散木难受得喘不过气来,他整个身体止不住颤抖,大脑一片空白,又瞬间涌入大片苛责的只言片语……
怎么会没赶上?为什么只差一点点?为什么没能护好她?怎么会这样?
……
未想到阿妥竟被自己失手杀死了!罗掌柜当下慌了神,见势不妙正想逃跑,与此同时,同样目睹一切的封沉邑一连几个翻跃,挡在了罗掌柜面前,封去了他的退路。
飞梭已不再出现,封沉邑环察四顾,林中除了越下越大的雨,没有任何多余的可疑动静。
狠厉地一脚将罗掌柜踹倒在地,封沉邑高大的身影盖住了他,面无表情神色冷漠。
罗掌柜瘫坐着,他已彻底被封沉邑的气势所压倒,再加上他刚杀了人,更是磨去了为数不多的底气。
李散木抬起像绑了千斤黑铁的臂膀,他极当心极一丝不苟的,伸手合上了阿妥未瞑目的双眼,又极尽轻柔地托着阿妥的后颈,将她放在湿凉的地上。
雨下大了,阿妥身上的血被雨冲刷着,一道混入了泥水之中,那深红鲜艳的血色变得越发淡然。
李散木从阿妥的手中取回了泥血浑浊的布袋,转身,一步一步逼近罗掌柜。
寒凉的雨水打在枝条打在叶片,打在丘坡打在茅屋,打湿了封沉邑的脸,打散了李散木束起的发髻,缎带不知是何时松开的,他长发垂乱,因中毒受伤而微弯的身形单薄异常。
“为什么要杀她?”李散木藏于乱发之中的脸看不清表情。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拦住她……我……”罗掌柜拖着臃肿的身躯本能地向后挪动。
“你不是想要这个东西吗?”李散木举起手中污泞的布袋,三两下解开了绳扣,褪去了袋子。
封沉邑侧眼望去,微怔。
雨落如注,李散木手里握着一把锥子,准确来说,是一把苍龙青铜锥。
青铜锥的锥头套了半截皮革,应是用来防锋利的,铜器呈色亮泽,握把圆润,最为出彩的,莫过于那条攀雕于锥身的苍龙,龙鳞繁复龙爪雄劲,龙首傲睨霸气,工艺十分精细华美,栩栩如生。
任由雨水灌打在额眼,罗掌柜竟也一时看了呆。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剑”?!
“你可知,杀人需偿命?”李散木的声音低寒。
话一出口,罗掌柜惊恐万状之下手脚并用翻身滚爬,表情扭曲喊道:“我不是故意的李少侠!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拦住她,是她自己非要跑去捡……我不是故意的……”
“闭嘴!”李散木抬脚重重踏踩罗掌柜背脊,“她才这么小!你竟下得去手!”
“李少侠饶命!饶命!!!”
李散木一字一顿,阴森森的开口:“杀人,偿命。”
轰隆隆——
雷声起,闪电照亮了所有人的脸。
大雨瓢泼,他卸下皮革,反手握锥柄,锥子锐气锋利冰凉彻骨。
脚下的罗掌柜吓破了胆喋喋不休呼喊求饶,雨珠沿锥身不停从锥尖滴落,李散木却迟迟未下手。
突然,封沉邑上前握住了李散木持锥的手,轻轻引导他放下,只道:“没有杀过人,就永远别杀人。”
李散木瞪大双眸,愣了半晌。
“你杀过人吗?”他的声音听起来突然有些陌生。
“我见过被杀死的人。”
封沉邑走到阿妥的尸体旁,拔出了那柄刺穿她胸膛的长剑,来到李散木身边,他将他拉至身后,一把拽起罗掌柜……
轰隆隆——
电闪雷鸣,暴雨如瀑。
或许是中毒的关系,又或许是雨下的实在太大,李散木开始恍惚,因为他不记得为什么封沉邑衣衫会沾上殷红似锦的鲜血,也不记得他是怎么和封沉邑挖出了一个很深的墓坑,甚至不记得是怎么把阿妥埋进泥土的。
他只记得,胸腔一阵锥心绞痛后,呕出了血,接着,眼前便是一片漆黑,仿佛就此跌入了万丈山崖……
李散木终是脱力昏死了过去,封沉邑迅速接住了他,雨势渐弱,他将他背上肩。
小声叹了口气,封沉邑扭头看了眼靠在自己肩头,双目紧闭疲惫不堪的李散木,不知为何,会越发心疼。
不等封沉邑一时半刻放松,有草木耸动声传来,他耳朵动了动,蹙眉,万分警戒地抬首。
正前方,走来了一个男人。
男人佩戴宝刀,身形稳挺步伐有力,会武功,而且功力不低。
封沉邑心中发虚,若此时再遇敌人,且凭现在处境,恐怕……
“封少主,主人想见你。”男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