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不再隐藏自己的气息,他就成了秋末冬初里席卷街头的凛冽北风,声势浩大,白衣如雪。
容川翻身而入,即使院墙外的人吐息轻微,藏得小心谨慎,他还是一瞬间发觉了他们的存在。
他推开院门,横向掷出了月影扇,仿佛夜色里刺目的匕首泛着寒光,带着气劲的扇骨横过躲在暗色里的人的喉头,而后在下一刻伸手接住了转回的扇子,冷冷道:“给我滚。”
他的耐心早就消耗殆尽,再没有心情陪仲长原下棋,看他下一步如何出招。
回到院内,邱鸿还等在原处,见到容川所作所为,他摇了摇头,不甚赞同道:“这事他大可说是抚春山庄事出在前,他派人来保护你,你却不领情。”邱鸿叹了口气:“容兄如此拂他面子,怕是仲长原不会高兴。”
“他能奈我何。”容川冷冷道,这一夜不得安宁,叫他心情不快到了极点,容川闭了闭眼,生硬的补充一句道,“无非是明日我不去质问他,我不提,难道他还能主动说起吗?”
邱鸿一怔,倒是忘了容川一向我行我素,这才点了点头:“也是,是我多虑了。”顿了顿,邱鸿有些犹豫,他想要追问容川刚才出现的那人,毕竟如今形势严峻,那人恰好出现,联系仲长原的手下和容川的行为不能不让人多想,只是话语在舌尖滚了一遍,还是咽了回去,开口道:“那我便先回房歇息了,容兄,此话我本不该说,但……如今形势紧张,你就算武功再高强,行事也还是多加小心为好。”
容川眼底依旧是一片不屑,闻言却还是开口道:“方才多谢。”他看出邱鸿眼中的好奇,未免多添事端,沉声道:“你知道在容家,管事、谢盛歌、梅娘、小六子,他们一直在等一个人回十溪城。”
他顿了顿,漆黑一片的眼底似乎微微闪烁,只是那光转瞬即逝,浓密的眼睫又低垂下来,看向邱鸿,接道:“但有些人,不该这时候回来。”
邱鸿先是一怔,有些莫名,但随即恍然大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回过头郑重沉声道:“我知道了。”
容川点了点头,冲着邱鸿摆了摆手。
待邱鸿离去,这处院落再次安静得一点声响都没有,容川才垂下眼睫,嘴角抿紧,回想起方才傅岚生的模样,他讪笑一声,连叹息都充斥着浓重的无奈意味。
这一夜都是些什么事。
他缓缓推开房门,屋内的茶早就凉透了,桌上的烛火快要燃尽,火光摇曳,几乎快要熄灭。
容川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低下头,额前的碎发便也挡住了他的眼睛。
明明赶人的是他,可这一刻,容川依旧觉得咬牙切齿的嘴里仿佛沾了血腥味。
回想起方才他的所作所为,容川扯了扯嘴角,半张脸在忽明忽暗的烛火映衬下,嘴角的笑意平添了一份诡异。
他心里连带着将自己也唾弃了,优柔寡断,狠都狠不彻底。
傅岚生现在还需要他吗?
可笑他言不由衷的羽翼还想护住傅岚生。
屋外一阵鸡鸣,容川回过神来,他是一夜未眠,后知后觉的起身走向窗外,捡起了落在草丛里凉了一夜的东西。
云锦织袋上沾了泥土脏污,里面的东西倒还完好干净。
容川拿起那不甚精致的墨锭、笔山和玛瑙吊坠,看见上面雕刻的兰草,以指尖轻轻抚过。
天还未亮,那墨锭泛着金白光,比不得江千柔留下的那些紫黑光泽的陈墨,却也算得上难得的佳品。
而那块笔山……容川鼻翼一动,确实是块黄花梨的碎料,傅岚生不懂,这料子比从前他送给容川的那个坠子要贵了许多。
容川蹲在泥土地上,毫不介意自己一尘不染的衣角沾上泥泞,将手中那块玛瑙倒了过来,而后看见刻在底部的一行小字。
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
容川眼中有一瞬间闪烁,像是容家院子里那棵冬天被落雪积压的槐树的某一枝丫终于断裂。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拿着那小袋子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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