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鸿收剑背于身后，抱了拳，赶忙道：“是我走神了，想到了那日擂台上的事，今日才悟得容兄那日所言，还望容兄莫怪。”他说着，上前一步捡起了那根竹子。

容川闻言倒是没说什么，现在意识到那日他说的话，说明邱鸿虽然是蠢，却还有救。

“那这一年过去你还算有些长进。”容川淡淡道。

“这一年我在各地游历，确实也学到了不少。”邱鸿轻声说道。

“凭你现在的资质，武林盟主怕还是坐不稳。”容川毫不留情的开口，一语点中他的心事。

邱鸿面色一惊，随即有些尴尬的笑了起来，他挠了挠头，说道：“我也知道，不过当时入门派时我师父就跟我说过，持剑者，行走江湖，应已济世救民为己任，而现在魔教重出江湖再即，如果需要我当然想站出来。”他说着，又承了几句容川的好话，接道：“我当然知道自己功夫只能算中上，若不是武林盟主不能由各门派掌门担任，按实力根本轮不上我。其实我这一年行走江湖，听说容大哥这两年在江南一带清剿山间匪徒，这才是实实在在的为民除害，我实在很佩服，昨日也听说府上谢姑娘也是容兄前些年救下来的，以前我对你有许多偏见，现在看来，是我人云亦云，听信非议。”

容川看着邱鸿侃侃而谈，始终沉默着。

有很多事，若不是因为傅岚生，他根本不会去做。

可偏偏旁人都以为他是真的行侠仗义，他记起傅岚生曾不止一次的对他说他很厉害，能救人，能帮人，月光下少年的脸庞在记忆里依旧干净纯粹，容川垂下眸子想，或许对于他们这些相对弱小的人来说，期盼着能力比自己强的人做好事仿佛也是在替自己实现梦想。

容川抿了抿嘴，他这几年多管的闲事已经比过去十几年都要多了，那些武林中人，过去连句公子都不大愿意叫，现如今也有唤他一句容大侠的。

这时候，邱鸿又接道：“我知道仲长盟主的千金爱慕容兄已久，若是容兄想做这武林盟主，我想……”

容川冷冷的打断了邱鸿：“你若想做青阳派出来的第一任武林盟主，夙兴夜寐也未尝不可，我可没有兴趣。”

盟主之位，多少人趋之若鹜，容川却根本不放在眼里。

过去傅岚生常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努力练剑，为什么要废寝忘食的看书，他没有告诉过傅岚生，因为他不想告诉傅岚生现实世界到底有多残酷，以至于就算是他眼里无所不能的容川哥哥，也需要不停向上，才能足够强大才能对旁人说不，才能潇洒自在。

因着私心，他希望他的少年能够永远天真可爱，远离俗世烦扰。

终究没来得及教给傅岚生剩下的残酷真相。

而这一年又一年，在容川的羽翼未及之处，傅岚生终于还是长大了，独自挨过苦痛，挨过无人可依的时光，知道眼泪无用，学会了坚强。

若是殷玄见过容川，便会惊讶于坐在窗边的傅岚生神色竟和那位远在十溪城的雪茗公子如出一辙。

一样漠然冷淡。

傅岚生最近气色却是好了许多，虽然仍是因为不出门皮肤极白，但过去他是皑皑白雪里裹在一抹赤红中心的刺目的白，是冰天雪地里不合时宜盛开的红梅，现在却少了份凌厉，多的几分脆弱让他更像个普通人。

据殷玄所言，傅岚生的气血极阴，因此和殷玄一样，极适合练玄冥心法。

过去殷玄只教到他第三重，而现在已经教到了第五重，他对傅岚生有所保留，只留给他第六重的秘籍。

傅岚生练的很认真。

他的手握不住笔，写不了字，也画不得画，握着龙鳞都会轻颤，容川教他的东西，他再怎么努力也捡不回来。

但他丹田内铺着一层容川这些年来毫无保留借他取暖的醇厚内力，傅岚生虽然无法纳为己用，却靠着这一层温和强大的力量一点点重新积赞玄冥心法的所得，让他至少每天不再昏昏沉沉，弱不禁风。

殷玄这日取过血，傅岚生熟练的缠上纱布敷药止血，拿起白布擦拭龙鳞，甚至在喝过药后还有力气与殷玄说话，问道：“他醒了么？”

问的是殷玄谋划了近二十年要救的那个人。

殷玄摇了摇头，他有些不满傅岚生的逾越，可训斥的话在嘴边又咽了回去，自从殷玄发现傅岚生的功力足够支撑作为血蛊，殷玄的神智便逐渐恢复了正常，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有些像最初牵着傅岚生的手把他带上乌泽山的那个殷玄，而不是大悲大喜，喜怒无常阴沉沉的那个殷玄。

顿了顿，出乎傅岚生意料，殷玄开口道：“如果他醒了我会告诉你。”顿了顿，他还是警告道：“在他苏醒之前，你还是老实呆着。”

说完殷玄合上了门。

傅岚生看着窗外再一次变红的秋景，抱着怀中龙鳞，陷入回忆之中。

可不知道是疼痛模糊了记忆，还是过去他贪图玩乐不知珍惜，在偶尔的某个瞬间，傅岚生甚至会惊慌于他脑海中容川的脸庞逐渐模糊。

整整两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