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众人散去时,道净一瘸一拐的走向擂台,缓缓捡起掉落在上面的一块看不出原来模样的木制吊坠。
红绳的颜色陈旧,有磨损的痕迹,想来是贴身之物。
玄清为容川安排的禅房正可谓是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道净拿着东西,缓缓走向那间小屋,猛然一抬头,却只看到一个蓝衣姑娘,她头上一根翠绿发钗,目似点漆,纵是知道比武大会少林寺来了不少女宾客,道净还是立马低下了头,轻声道:“阿弥陀佛,女施主。”
谢盛歌正在忧心自家主子这几日颗米未进,见到一个过来的和尚她也顾不上多少礼节,有些不耐烦道:“大师有什么事?”
道净仍低着头,缓缓的举起手中的吊坠,解释道:“我昨日在擂台上捡到这个,模样朴素,应当是容公子的东西,便送过来……”
谢盛歌本没细看,只是眼睛一瞥便仿佛钉住了,她情不自禁的惊呼起来,却到底怕惊扰了屋里的人,克制着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天哪!真的谢谢道净大师,这的确是我们公子的东西,这回真是感谢。”
道净被她突然的惊呼吓了一跳,但仍然保持着低头,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还请施主转告容公子好好休息。贫僧就先告退了。”
谢盛歌赶忙拦下他,只是下意识的伸手,却被道净猛然挣脱开,她一时间有些尴尬,也知道是自己逾越了,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解释道:“大师可随我进去,一同交回公子。”
道净便也只好应下,只是始终看着自己脚尖的方寸之地,本就腿脚不便,走过门槛时便又不小心撞了一下。
谢盛歌小心翼翼的推开门,隔着层层纱幔她也看不清容川此时在做些什么,只好轻声唤道:“公子,这位道净大师捡到了公子落在擂台上的东西,特意送过来了。”
“进来吧。”传来容川闷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谢盛歌正期待着容川能一展笑颜,只是容川见到道净手中的那枚扇坠,竟是神色未动,淡淡道:“劳烦大师专程过来,只是这东西是我不要的。”
谢盛歌一惊,下意识道:“公子这明明是……”
容川的眼睛在谢盛歌的脸上顿了顿,便叫她猛然住了口,随即容川的视线便又看向了手中的书,他淡淡道:“谢盛歌,送客吧,我乏了。”
谢盛歌不敢忤逆他,只好带着道净大师又走出了房间,送到了小路边,谢盛歌握着手里被岁月磨得早就看不清纹路的坠子,仍然眉头紧皱:“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大师。”
这时候道净才犹豫着开口,只是仍然没有抬起头看向谢盛歌:“容公子忧思过重,还需多多开导。”
谢盛歌一惊,这才真正看向眼前这位腿脚不好的和尚,这回倒是真诚的道:“我知道,多谢大师。”
她知道容川绝不是个愿意与人诉衷肠的性子,也知道容川这些年过的并不如表面风光如意,但主仆有别,很多事她都无能为力。
谢盛歌握着手中吊坠回到小院,心里也仿佛压了千金,她不知道这枚扇坠原先是什么样子,只听管事和小六子提过,扇坠是傅岚生送的。她也并不知道容川遗失了这枚吊坠,但容川这几日茶饭不思,令人担心总是事出有因,这回总算有了解释。
她更不明白为什么容川这样言不由衷。
谢盛歌本就是沉不住气的性子,这些年跟在容川身边不过是因为她自诩报恩时刻敲打着自己,但这会儿,不论她怎么想,都觉得她即使是个下人,也有必要去跟容川好好谈一谈。
因此谢盛歌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头脑一热,直接推开了房门走到了容川的面前。
她将那被她手心捂热的木头放在了容川跟前的桌子上,心一横鼓起勇气开口:“公子!你若是想他,便该去找他!若是舍不得他给您的东西,丢了便该去找回来!”
谢盛歌闭着眼睛说完,心脏在胸腔里后知后觉的砰砰直跳起来。
然而她没有听到容川的回应,胆战心惊的睁开眼,看见容川的视线像刀子一样落在她身上。
谢盛歌咬了咬牙,扛着容川能杀人一般的冷漠视线开口:“也许……也许傅岚生他就是赌气了……想让您去找他……”
她说完,自己的脸都憋的通红。
良久,才听见容川的喉咙里吐出一声似笑非笑的轻哼,随即容川也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去找?”
他语气虽然不快,但却也明显是克制着的。谢盛歌预想之中的暴怒并没有出现,这让她一下子愣住了。
就听容川接道:“永州,柳泽乡,乌泽山,是他走了,谢盛歌。”
永州容氏茶铺未等来傅岚生。
柳泽乡的人没有听过傅岚生。
乌泽山更是只有满山的碎石。
容川的眼底里那些冻了冰霜在不知不觉间逐渐开始融化,却变成了更加汹涌可怖的洪流,蕴藏着暴怒,堪堪藏在一层薄冰之后,这才没有宣泄而出。
“也许他死了,也许他只是不想再回来。”容川淡淡道,仿佛事不关己。
谢盛歌愣怔着,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就见容川的视线缓缓落在桌上那块平平无奇的坠子上,而后他闭了闭眼,随即几乎咬牙切齿的开口:“若是他选择不回来,我还要永远带着这块东西吗?”
谢盛歌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容川,她又惊又怕,就见容川缓缓拿起那块木头,语气仿佛是寒冬腊月里呼啸的风,带着席卷万物的愤怒。
容川说:“他若是死了,我还要永远带着死人的东西吗?!”
这回谢盛歌的眼泪直接从眼眶掉了下来,她喃喃道:“公子……”
“滚出去。”容川闭了闭眼,低声开口。
他缓缓合上了手里的扇坠,仿佛握的是一把刀,十指连心,戳的心口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