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小院之外的喧闹和比武声，东边这间竹林小院倒是清净。

次日一早，容川便朝着中庭过去，穿过花园时遇到几名手持长剑的青衣男子，看见容川，脸上显露出明显的鄙夷。

但令人意外的是容川竟然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而后就接着往前走了。

到了前厅，屋中除了时任武林盟主仲长原之外，还有青阳派代掌门，也就是容钧的师弟宋禹，以及少林寺住持玄清和十方门主祝语堂。

宋禹见到容川，神色一瞬间有些紧绷，但随即放松下来，温和道：“师侄来了。”

容川执扇，点头应道：“师叔。”

玄清握着一串佛珠，也轻声道：“容衡公子。”

“玄清大师。”

祝语堂同样握着一把折扇，却是黑色缎面，他是去年才上任的门主，因此这一回是初次见容川。

“想来这位就是雪茗公子，果真相貌堂堂，气度不凡，也不怪仲长盟主您家的千金念念不忘。”

他这一句话下来，仲长原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自己女儿的心思弄的人尽皆知，倒是容川置若罔闻，只淡淡笑道：“祝门主谬赞了。”

只是话音一落，容川的眸子就不在祝语堂身上停留了，像是觉着碍眼。

这位刚上任的门主一身黑衣，握着黑扇，墨玉束发，谢盛歌低着头，这会儿也琢磨出不对劲来。

“先前几日已经同其余大派掌门商讨过，而后他们门内有事，便就先回了。这事起于花鄱城内百花派领地日前有人夜袭，在门内弟子身上留下了二十年前玄冥教教主殷九涯所练寒冰掌的印记，时隔多年，我担忧他们一教这是要卷土重来，而前往百花派只是作为试探，故而邀各大门派前来商议此事。”

“经二十年前一役，江湖是太平了多年，如今殷九涯若要再染指武林，我想诸位绝不会姑息。”

“只是二十年前大战，多位高强的大侠都在其中身亡，而侥幸存活下来的有些早已退隐，不再过问江湖之事，现如今江湖之中实在人才匮乏，我们之意重启比武大会，网罗天下英才，只是缺一位德才兼备的主持，也得叫人心悦诚服，不知贤侄可有意？”

容川心里冷笑一声，抬头看了一眼仲长原，心想是你缺个靶子找我来做，当下推脱道：“恐不能胜任。”他回过头看向周围的人，道：“若论威望，还是盟主稳妥。”

仲长原像是早料到容川的话，摆了摆手：“我是老了，比不得青年才俊。”

这时候宋禹也开了口：“师侄又何必推拒，你集我青阳派武功大成，也该适时为这江湖尽些力，以承师兄侠义，也光耀我青阳派。”

他此番提出容钧，又以青阳派相要，容川便再难推脱，只好道：“却之不恭。”只是眸中神色暗沉下来，握着月影扇的手也隐隐用力，使得指节青白。

祝语堂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浅笑，这时候开口：“那十方门便即刻开始铸一把神兵作为比武大会头筹的奖励，以表心意。”

“那是甚好！哈哈哈！”仲长原大笑起来，接道，“那其余事项就劳烦玄清大师和宋禹掌门帮扶，其他门派的信函我也会即刻送去。”

就在这时候，门前突然有一阵脚步声响起，容川眉头微微皱起，回过头，看见一个身穿粉色衣裳的姑娘，眉目清秀，便是仲长原的小女儿仲长漪。

“爹。”仲长漪见屋内众人都侧目过来，却丝毫不见羞怯，只是见屋内众人还在谈论，有些迟疑着轻声问：“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但这话说着，视线便调转落到了容川身上，女子眉眼含情，朱唇一点，像是凛冬里绽开的不合时节的桃花。

仲长原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回过头，脸上神色一动，但未等开口，却是祝语堂先说道：“哪里哪里，能得见盟主千金一貌，是我们诸位的福分，你说是吧，容庄主？”他执扇，仿佛看戏一般，刷的展开了扇子。

容川闭了闭眼，对上仲长漪的双眸，只淡淡道：“不碍事。”他扭过头对着仲长原和其余众人道：“事既已谈妥，容某就先告辞了。”

他仿佛衣袖间揣着清风，只留一点淡淡茶香。

仲长漪跟了上去：“容公子留步！”

谢盛歌紧随其后，而这边行至花园，容川脚步都未停，谢盛歌几乎是小跑跟着，听着身后那位盟主千金慌乱的步子，心想这可真是糟了罪。但她心里又莫名有些舒爽，便快步跟着容川。

却不料这位千金小姐毅力过人，容川回到东边小院没多久，仲长漪便也跟着进了院子里。

容川正在同管事谈话：“殷九涯淡出江湖已久，为何近日突然现身？二十年前的大战我也有所耳闻，他二十年前也不过及冠，做得出这等叛教血洗武林的事？此事怕是有蹊跷。”

言及于此，容川皱了皱眉，这百花派当年几乎被殷九涯一人灭了满门……百花派……

他心头莫名一紧，想不起为何，却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那这比武大会？”管事的迟疑着问道。

“你派人去探探情况，看看都是哪些人要参加。以前的事能查的话也去查一查。”容川皱了皱眉，这时听见院中的脚步声，便瞬间敛眉，抬了抬眼，示意谢盛歌出去看。

“仲长小姐，我们公子已经歇下了，您还是请回吧。”

然而仲长漪并不听，只站在院中对着屋内的人道：“我就想见你一面，你就连这样都不肯吗？”

屋外寒冷，她呵出的白雾很是显眼，倒是显得她有几分气魄。

然而屋内人影未动。

谢盛歌只好接道：“姑娘，您这样真的会吵到我们公子歇息。”顿了顿，谢盛歌见仲长漪仍然未有离开的打算，接道：“这也不是白璧山庄待客之道吧。”

就见仲长漪猛地回过头来，狠狠的瞪着谢盛歌，谢盛歌沉默着低下头，心想这位盟主千金怕是从小到大都未受过这种拒绝。

“待客之道？这一院的竹子都是我亲手栽种，雍城常年大旱，保这一院竹子存活耗费我多少心血！这是我仲长漪的待客之道！就因为他喜欢……”仲长漪说着，声音骤然沉了下去，许是也发觉自己失态，伸手掩住了面庞。

谢盛歌这回有些惊讶了，她抬起头看着这姑娘泫然欲泣的模样，一瞬间觉得她有些可怜。

因为那屋门紧闭，到底是没有人因为她的一番话出现。

谢盛歌便又牵起一点苦笑，一瞬间想到先前容川对她说的话，她想容川是好，可容川的心根本不是她或者仲长漪能感动的。

等回到屋中，谢盛歌对着管事点了点头，示意那姑娘已经离开。

谢盛歌扭过头看向坐在里屋的容川，隔着层层纱幔，容川的神色看不清楚，谢盛歌回过头看向管事，后者冲她摇了摇头。

这是不要打扰的意思。

谢盛歌心里捉摸着，轻悄悄的跟着管事重新回到院里，这才轻声开口：“公子这几日都没吃什么，这样不行吧？要不我去灶房要些清粥回来。”

管事的露出一点宽慰的笑容，只是眉毛也仍然皱成一团，点了点头：“劳烦谢姑娘了。”

这头管事的还有方才容川吩咐下来的事情要做，谢盛歌也一边若有所思，一边往外头走。而后，她像是困于愁绪，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唉！”的叹了一声，看着冬日里茫茫苍天，空中有着回巢的鸟儿，她仿佛喃喃自语道：“可快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