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生于十二年前,一个又冷又刺,阴暗而血腥的容川。
却不全因欲望。
他需要一个傅岚生,即使他再残酷非人,也是他的容川哥哥。
容川低下头,又以视线轻轻抚过傅岚生的脸颊。
傅岚生睡着了,闭着眼睛也要搂住容川的一条胳膊不肯放下。
容川从没见过比傅岚生更怕冷的人,但他就这么再一次被傅岚生下意识的举动讨好了,于是容川抿了抿嘴,嘴角若有似无的微微上扬,他信誓旦旦的想,傅岚生根本离不开他。
他总吓唬傅岚生,但到底是担忧傅岚生会真的感到害怕,于是他竭力忽略因着蠢蠢欲动的触碰而不安躁动的内心,他想再等一等,等傅岚生再长大一些。
容川在这一瞬间甚至有些后悔,他这些年藏的太深,把傅岚生圈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让他天真无邪,快乐顺遂,该如何揭开这一切真相呢?但容川又想,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潜移默化的告诉傅岚生,是不该急。
早在永州初见之时,傅岚生轻功跳到他面前,一切都注定了,他逃不掉。
容川轻笑了起来,他仰起头,看着漆黑的夜空,没料到自己有一日竟然也会因为害怕失去而放弃拥有。
过了几日,又到了傅岚生回去的时候,他依旧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但即使他再撒娇,容川也只肯送他到城门口。
“你每次都不肯送我。”傅岚生闷声道,他说这样的话是万不敢抬头盯着容川说的,只低着头,叫容川瞅见他的头顶。
他也不懂为什么,明明容川对他百依百顺,可就是这一点上,从来不肯让步。
傅岚生撒娇起来百试百灵,这时候委屈的说:“为什么啊?”
“我对你还不够好?”容川扬了扬眉,压下心里头的蠢蠢欲动,傅岚生试探也好,装傻也好,纯粹撒娇讨好也罢,容川还是守着自己的底线,不能放任。
“还可以再好一点的。”傅岚生闻声小声道。
他怯怯的抬起头,眼中蕴含期盼,试探道:“今年中秋前后,我回来的话,你可以去永州等我吗?”
只换来容川用扇子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道:“时间到了,走吧。”
到底还是不肯应。
“你总这样……下回我……”傅岚生扁着嘴,话说到一半,瞅见容川骤然沉下去的脸色,咽下了没说出口的威胁。
前些年容川不愿等傅岚生回来,不愿意让自己成为那个被动的人,后来他心不由他自己,等待已经成了无法否认的事实,他还是不泄露一点对傅岚生的超常宠爱,无非是怕当真吓跑了傅岚生。但容川心里这么长时间以来纠结的根本被傅岚生不经意间撬开一个小角,让他有些愤懑,只道:“那就别——”
傅岚生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捂住了容川的嘴,他平日里虽然跟容川同吃同住,已是十分亲近,但到底没有这么亲密过,容川仿佛触电一般扯开了傅岚生的手。
傅岚生只是着急的解释道:“我就随口说说,你别生我气,你一生气我就害怕!”
容川长吁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轻声道:“走吧。”他也觉得自己方才反应有些过度了,很多事傅岚生都还不懂,小孩子置气,他不能当真。
顿了顿见傅岚生还是拖拖拉拉的不动弹,容川无奈的道:“有你这样耍赖的吗?说不回来的是你,要我等着的也是你?”
傅岚生闻言也觉得自己好像在无理取闹,扁着嘴,不情愿的上了马车,他掀开帘子,探头出来忍不住开口叫住已经转身往回走的容川。
“容川哥哥……”
容川脚步一顿。
傅岚生接道:“我会想你的!下次回来我就不走啦!”
背对他的容川勾了勾嘴角。
春寒未过,天气仍然冷的很,但他步子悠然,几步之后甚至唰的一声展开扇子扇了起来。
时间一晃,扎眼就到了八月初。
“今年的桂花酒也酿好了,用的是新摘的桂花。”谢盛歌抱着一个酒坛,问容川:“公子要不要先尝尝?”
容川笑着摇了摇头,只道:“收着吧,两坛放在外头,剩下的藏好了。他鼻子灵着,撒娇也不能轻易给他喝。”
谢盛歌闻言也笑了起来,这大半年时间飞逝,她逐渐习惯了沉默的独自一人的容川,但就像容家的其他人一样,等待着傅岚生归来。
“里屋暖阁……”容川话音刚起。
“暖阁已经收拾好了,就等小公子回来。”谢盛歌不等容川说完,便知道他要问什么,开口接道。
容川嘴角似乎是抽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冷脸,到底不喜欢别人揣测他的心思,却还是叫谢盛歌看见他眼中一点笑意。
“公子我错了。”谢盛歌赶忙开口。
“忙你的去吧。”容川淡淡道。
但这一年,一直到了八月十五中秋,傅岚生也还未回来。
整个容家的气氛逐渐变的诡异起来。
傅岚生三个字从众人的期待变成了不可言说的危险品。
这天容川刚从外头回来,管事的便从怀中拿出一封请帖,小心递给容川,而后退了一步,道:“白壁山庄方才送来的,说是下月初十,仲长原在家中设宴邀约各方豪杰,商讨要事。”
容川展开帖子,上边也并未详述具体何事,他微微皱眉。
随着一日一日的过去,傅岚生的未归,他脸上冷硬的冰霜便又一层一层的冻了起来,容川脸上挂着难融的面具,没有人会想主动靠近他。
“不去。”容川淡淡道。
回过头,容川沉吟片刻,这槐树四季常青,按理此时早该有个人站在树下胡闹,此刻却清净的很。
他唇瓣抿的紧紧,眸中颜色越来越暗,管事只听他道:“永州那边还没消息?”
“是。”管事的也在心里叹了口气,早在十天前就派人快马加鞭过去永州茶铺问了,傅小公子今年是确实还没到。
他抬头看了一眼容川的脸色,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人,心中也有些不忍,不由得开口安慰道:“兴许是耽搁了,庄主莫太担心。”
“呵。”
容川淡淡吐出一口气,管事不由得浑身一震,下意识的绷紧了身子,却到底没听见容川的下一句话。
听傅岚生说柳泽乡民风淳朴,到永州不过百里,容川闭了闭眼,握着扇子的手指节凸起,泛了白,他几乎咬牙切齿:是耽搁了,还是他师父放他自由了,便有了更好的去处。
三日后,容川又收到一封白壁山庄的来信,仍是邀容川于十月初十前往山庄。
只是这回,底下附了一行小字,说是近期魔教有些异动,还请武林各位豪杰必定前往商议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