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春去冬来,这已经是他在容家过的第六个年头。
他眼睛里还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因着这些年来每次回来容川都回应都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可对他依旧百依百顺,分明又是喜欢的。他看不透,觉得矛盾的很,故而每次回来高兴之余总有些忐忑。
他见容川不语,便就敛了笑容,小声试探道:“容川哥哥?”
他不是没尝过容川的冷脸和无视,因此每每刚回来时,更加热情的像个小火炉,燃着永不熄灭的火焰,巴不得把他一向冷淡的容川哥哥也点燃了,这样他才安心。
容川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嗯。”他没再说别的话。
“外面好冷啊,今年没有下雪,可是河都结冰啦。”傅岚生继续说道,他把手指头伸到容川眼前,小声道:“捂捂手,可冷。”
容川看着他,心知傅岚生从永州过来,受他吩咐,马车里都垫着上好的皮毛,一路点着铜炉,是万不能挨饿受冻,他下了车,也不过是进门走了这几步路。
容川也将傅岚生紧张不安的试探看在眼里,看着傅岚生还像个小不点似的瞳仁低垂着眨着眼看向自己,傅岚生依旧娇气,也聪明,笃定容川疼他。
容川抿了抿嘴,而后缓缓伸出手,蕴出内力包裹住了傅岚生的手。
凉是的确凉,容川垂着眸子,心想傅岚生人长高了不少,手却还跟小时候似的,白白嫩嫩,又肉呼呼的,他一个手掌就能严严实实的包住。
容川这一晃神,没注意到傅岚生痴痴地傻乐,便冷不丁被傅岚生直接扑到了怀里,他外衣上还带着屋外的寒气,一圈绒毛带着凉意扫过容川的额头,让容川清醒了几分,他刚要下意识的推开傅岚生,就感觉傅岚生的胳膊缠住了他的后颈,他的手臂也不暖和,没比手指头好到哪去。
傅岚生把头埋在他颈窝,黏黏糊糊地跟他撒娇:“我想你。”
这话容川不是第一回听,然而他还是心头一愣。
他每次都不当回事,可即便如此也不过是自欺欺人,他阻挡不了傅岚生这些年一次又一次的伸手把他心里冻了很久的石头掏出来,一点点掰碎,捂化。
鸡蛋敲石头会碎,滴水方能穿石。
容川悬在空中的手顿了顿,没再推开傅岚生,而是在他背后轻轻拍了两下,傅岚生在他怀中打了个激灵,容川若有似无道:“怎么还是这么怕冷。”
过了一会儿,等傅岚生撒够娇了,愿意自己起来了他才从容川身上爬起来,傅岚生得了回应,又探究一般的细细去看容川的脸色,知道兴许是这几年他都按时回来,容川没有再生气,便放下心来,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侃侃而谈:“我在城门口石桥那里看到有个老爷爷卖的南瓜!就剩一个啦,他说卖了他就回家过年,我就买了!一会儿我可以吃南瓜饼吗?”
他说着话,两条腿还不老实的翘在空中,人是长大了,却到底还是孩子气。
“嗯。”容川应下,这会儿看着傅岚生坐没坐相,他摇了摇头,却也没说什么,横竖傅岚生跟他不同,他十六岁的时候可是已经把眼前这个小家伙捡回家养着了。
他抬起头看向候在门边的仆人,示意傅岚生怀里的那个大南瓜。
等仆人走了,傅岚生便又站了起来,邀功一般的凑到容川跟前,从怀里取出一块红布包裹的东西。
“送给你呀!今年的礼物!”
傅岚生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每年回来都要给容川带上一件礼物,只是通常都等不及到容川生辰,每每刚到容家,就要拿出宝贝跟容川炫耀。
容川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缓缓伸出手拿起傅岚生掌心的东西,在他期盼的眼神中打开包裹的红布,入目是块青绿的石头,边角圆润,是块刻了容川名字的印章。
容川抬了抬眼:“自己刻的?”
傅岚生点了点头,顾不上说别的,有些迫不及待的拉着容川的手:“你试试呀!”
容川抿了抿嘴,刚好盖在了面前这幅未完成的画作一角,白纸红印,一个衡字笔画颇多,倒是难为傅岚生了。
“好看吧!”傅岚生眼巴巴的瞅着容川落印,他见容川没说话,但嘴角微微上扬,满意的不得了,自个儿比容川还高兴,乐道:“我真是天才!”
他知道他能给容川的比不得容川给他的,但他能给容川的都已经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东西,因此也算是敝帚自珍了。
只是他说着,见容川将视线落到他手上,又有点不好意思的道:“我手有点笨。”
方才容川就注意到了,他手上有浅浅一道痕迹,比别处要红一点,像是结了血痂后又脱落了,现在想来是刻印划伤了手,容川点了点头,在心里感叹傅岚生总算是长大了,没一来就哭着捧着手跟他撒娇,这念头一起,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容川看着眼前的人,压下心中的不适。
只是等收下了礼物,倒是容川没忍住,叫傅岚生伸出手给他看了看那道痕迹。
“没事啦,就是刚开始我不太会,后来我掌握了技巧,就再也没划到了。”
容川以眼神温柔地抚过那道疤痕,又看向傅岚生的腿:“腿好了?”
傅岚生也知道自己调皮,做什么都不稳重,所以总是弄得青一块紫一块,他点了点头,在容川面前蹦跶了几下,边道:“一点事没有!”
容川点了点头,傅岚生的衣角随着他跳动翻飞,同时容川不经意间看向窗外,零星的白霜缓缓下坠。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