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岚生一把把他拽进自己的屋里,合上了门这才放松下来,摆了摆手:“没事儿,我摔了一跤!我师父出关了吗?”
哑奴摇了摇脑袋,傅岚生便放下心来,这些年他来回往返于十溪城和永州,算是摸清了殷玄闭关和出关的时间点,每次踩着时间回来,一次也没有出过大岔子。
他把这回随身带着的包袱打开,从里头拿出两块剩下的糖饼,原本糯米磨成粉做的面团,里边夹了糖块,煎的金黄,只是这会儿早就凉了,他分了一块给哑奴:“你尝尝这个,可好吃。”
哑奴迟疑着接过来,傅岚生拿着剩下那块,咬了一口,边道:“这个是冷了,要是热的时候,里头的糖就化成了糖浆,又软又糯,可好吃!不过现在也不错!”
哑奴听他这样说,也笑了起来,但只是包好了饼,没当着傅岚生的面吃。
傅岚生知道他可能是舍不得,便不问他,只是一边咬着饼,一边收拾起来这回带回来的东西,值钱的他大多都还留在容家他那间暖阁,他在那间房里有自己的一个柜子,放着他的衣物和容川送他的宝贝,这些年容川送他的小件的东西,诸如吊坠匕首,他都一直随身带着,因此每次回到山上,带回来的东西其实也就只有些吃食和习字簿。
但这回他还偷偷从酒窖里偷了一小壶桂花酒。
挑了容川不在家里的时候偷拿的。
傅岚生打开瓶塞子,小口抿了一下,清甜爽口,他美滋滋的眯着眼睛,又就着这一口酒咬着糖饼。
哑奴朝他比划着,示意自己先出去。
傅岚生点点头,嘴里还含着吃食,含糊道:“要是师父出关了,你第一时间告诉我啊!”
哑奴点了点头,替他合上了门。
直到躺在床上,傅岚生嘴里还琢磨着那点甜味,他翻了身,手肘撑着上半身,在枕头上翻看这回容川写给他的习字簿。
傅岚生一年中在容家的时间算一算不过三个月,因此哪怕五年过去,他认的字还是不算多,不过在容川面前他偷懒贪玩,回到柳泽乡他倒像是变了个人,勤奋好学,每天都要照着写一沓,所以他写出来的字,这几年没少得容川夸奖。
一笔一划,临摹容川的字,精细到毫厘之间,甚至拿给管事的比对,他都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容川的笔迹。
傅岚生看着这回习字簿上的诗句,从脑海中抓出背诵的内容一一对应,没过一会儿,便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石堡里只有油灯,看不见夜空也看不见蓝天,显得空落落的,只是不时有几名哑奴步伐匆匆的走过。
傅岚生在院子角落里,拿着龙鳞比划起来,容川怕他学的杂,只教了他基本的招式,这匕首锋利无比,轻轻在石头上轻轻一划都能刻下一道痕迹。
不远处急匆匆的又走过来一个人,傅岚生抬起头,见到是平日里照顾他的哑奴,后者神态紧张,着急的跟傅岚生比划着。
殷玄出关了。
然而这一回殷玄出关后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召见他。
傅岚生惴惴不安的在屋里等了好几天,没等来殷玄,反而得知殷玄竟然又一次闭关了。
这一回时间间隔不过三天,傅岚生不敢下山,安安分分的在屋里练字,屋外练功,纵使心里蠢蠢欲动,他也知道这回殷玄的反常举动绝对不一般。
又过了几日,傅岚生在屋外拿着龙鳞练习。
手臂长时间使力有些酸痛,他撑着膝盖喘了几口气,冷不防的听见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你是不得了啊。”
是师父。
傅岚生一惊,不知殷玄分明闭关了怎么又会突然出现,现在要藏匕首已经来不及,他忐忑而紧张,热汗也变成了冷汗,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见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殷玄。
傅岚生声音有些发颤:“师父……”
殷玄一向散乱的长发这时候用一根玉簪束了起来,整个人显得精神了许多。只是他神色冷淡,仍然透着股阴冷,像是一尊幽暗洞窟深处的石佛像,蕴藏奥秘,叫人畏惧。
殷玄的视线轻飘飘的落在傅岚生手上的匕首上,说话仍是漫不经心,只是眼神骤然变得凌厉:“新得的匕首?”
傅岚生心里一紧,担忧殷玄会认出这把匕首,他嘴唇翕张,沉沉的低下了头。傅岚生忐忑不安,不知殷玄是否会就着这匕首的来历得知他偷偷下山的事。
殷玄看他胆小害怕的样子,轻蔑的冷哼了一声,他扫过傅岚生手中的武器,视线在那繁复的花纹上停留,一时之间眼神沉了下来。可随即却像是想到什么,吞掉了欲说出口的话,眼神变得富有深意,他转而开口,只是嗓子里还带着些阴沉沉的意味:“过来。”
傅岚生吞咽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握着匕首朝殷玄走了过去。
殷玄同他一样着红衣,只是颜色要比傅岚生的暗沉许多,若说傅岚生的红衣似火,殷玄的红衣如血。
殷玄伸出手,一手按在傅岚生肩上,另一手摸向他的丹田。
傅岚生闭着眼,眼睫轻轻颤抖起来,殷玄瞅见,从喉咙里吐出一声轻哼。
直到傅岚生感到熟悉的冰冷退去,随之而来的却是耳畔殷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傅岚生缓缓睁开眼睛,看见殷玄嘴角抖动着,那笑意带着不明所以的疯癫,而后他带着令人发毛的笑容挥了挥手,让傅岚生退下:“少练花架子,回去练功吧。哈哈哈……”
傅岚生不知所措,只觉得殷玄性子越发诡异难以捉摸,他紧紧握着龙鳞,有些踉跄的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没看到,他转身之后,殷玄落在他身上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无比贪婪,愉悦之外,夹杂着重重深不见底的欲望,如同深夜之中的森林,布满令人毛骨悚然的幽暗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