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日支支吾吾的遮掩搪塞，甚至无力说服自己。
不过十日，殷九涯就觉得已经无法再自欺欺人，他做错了事，害了自己的师父，欧阳朔也不是他所想的那样，那一夜贪欢后留下的盟主令牌恐怕比起信物更像是赔罪之物。
殷九涯想，九霄梦回草，却是要有过往之梦，可他对欧阳朔，从来都是一厢情愿。
结局溃烂发酵令人躲避不及，殷九涯却已经不能回头。
就在这时候，仲长原和季尧照常从崆峒山来到了百花派。
然而也是在这个时候，百花派弟子在殷九涯所住的后院，发现了万灵凡面目全非的尸体。
一日后，殷九涯以手持盟主令牌诛邪令勒令百花派不得再追查万灵凡之死。
然而即便盟主令牌能够号令武林，殷九涯也实在难以让人信服，更有人言，他是觊觎盟主之位，因此弑师盗令，妄图掌控整个武林。
“是他偷了诛邪令！”
“是他杀了掌门！”
人言可畏，殷九涯在他人口中已经成了一个无恶不作的魔头。
7
“万灵凡不是你杀的，对不对？是谁？”仲长原压低了声音，揪住殷九涯的领口发怒的质问道。
“……”殷九涯始终闭口不谈。
“殷九涯！”
“……”
仲长原撬不开殷九涯的嘴，可能让殷九涯如此之人……他脑中隐约攥住了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不可置信的开口：“……难道是……是欧阳朔？”
殷九涯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双目通红，一边摇头一边道：“我不能让他们发现师父是怎么死的……我不能……”
仲长原一怔，喃喃道：“……殷九涯，他就那么好？”
殷九涯仿佛溺水之人，以目光拉住仲长原求援：“哥……你帮帮我。”
十几年了，自殷九涯来到花鄱城后便再未曾叫他一句哥，仲长原几乎咬碎了牙齿。
8
很多年后殷九涯回顾往事，他最后悔的除却一厢情愿的喜欢上欧阳朔，便是听信了仲长原的话，亲手召唤了毒虫之海，点燃了一把大火。
他的那句，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觉得万灵凡是我杀的，别再深究此事，也永远无人再闻。
一步错，步步错。
9
与此同时，回到沐城的欧阳朔方才知晓百花派掌门身亡之事，他眉头紧皱，一边听身边人向他汇报百花派如今的情况和对凶手的怀疑，一边从那日笼罩在**之火的回忆中捕捉到一丝难以置信的模糊片段，当即决定前往百花派。
只是当他抵达花鄱城时，百花派的一场大火已经到了尾声，曾经生机勃勃的庭院，如今尸横遍野。曾经兴盛的门派只留下残垣断壁，一片灰烬。
浓雾黑烟之中，一抹红色的身影似墨中点朱砂。
灼得人眼发疼。
灰烬之中殷九涯缓缓转过头来，双目通红仿佛淌下血泪，却克制的抿紧嘴角。
“小季……”欧阳朔垂在身侧的手都在颤抖，他的确未曾对殷九涯动过心思，但这么多年，关心是真，怜爱也是真，皆做不得伪。
然而他看着眼前的人和周遭的环境，这回确实是声音都在抖，问道：“万掌门的死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呢？！”
然而殷九涯只是摇头，并不回答，而后他苦笑了一声，抬起头看向欧阳朔，像是想留住这最后一眼，便轻功而去了。
欧阳朔对万灵凡之死的怀疑，再没有得到回答。
再次相见时，已是刀剑相对。
未到亲眼目睹殷九涯驱尸驭虫，欧阳朔都不愿相信殷九涯当真犯下如此恶行。
殷九涯杀害同门师兄弟之事证据确凿，此等恶行，罪不容诛。
然而欧阳朔未曾料到一日前饮下的酒中竟有穿肠毒药。
11
不死不伤的死人之军与武林之战的结局意外的以殷九涯的胜利而告终，正道各门派死伤无数，殷九涯提出休战，甘愿退隐，唯一的要求便是欧阳朔的尸体。
殷九涯接过欧阳朔的尸身，恶狠狠的看着面前的仲长原，低声道：“总有一日，我要将你挫骨扬灰。”
仲长原苦笑一声，应道：“我等着。”
不知是谁一念成痴，又是谁一念成魔。
二十年后，欧阳朔重新睁开眼，他扭过头看向陌生的环境，一时间头痛欲裂，眼前星星点点浮现着战亡之时的血腥场面，最后视线一点点恢复，定格在身旁的人脸上。
“小季……”
殷九涯不肯承认，为了这一声，他已经付出了一切。
12
只是曾经的欧阳朔是温润如玉、心怀天下的正派大侠，而后死而复生也不会成为那个真正喜欢上殷九涯的人。
他依旧问不出当日万灵凡之死的真相，却已经能够依据殷九涯的种种行为从脑海中拼凑出一个贴近真相的猜测。
这让即使重活一次，也是命不久矣的欧阳朔痛苦不已。
比起陈年往事，欧阳朔清醒于二十年后，已经无力纠葛于往事，他更想让殷九涯放过这一切，也放过他自己。
于是殷九涯只能得到一个竭力劝说他放弃复仇的欧阳朔。
然而殷九涯只道：“我手上已经沾了血，多一人少一人，又有什么分别。他既然要把脏水往我身上泼，还以为我是当年那个殷九涯吗？”
“仲长原从来不知道我要什么。他只知道蚀骨川有一株九霄梦回草，知道我若救活了你，定是要让他爱上我，却不知，使蛊下药这等事我做过一次，错过一次，便不会有第二次。”
他垂下头瞥过欧阳朔，嗤笑一声道：“我们几个，都是孽缘罢了。”
就像仲长原从来不懂自己，欧阳朔也从来不懂他。
13
殷九涯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在二十年前流干了，直到混战之中，欧阳朔扑向他身后替他拦下致命一击，而后在他耳边断断续续的开口。
“小季……对不起。”
14
“死在我手中两次，来生你我做仇人就好。”
殷九涯一刀取出了种于欧阳朔心口的子蛊，他闭了闭眼。
是我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