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华咬紧牙关,如果可以,他又何尝不想阻止容川?然而沈青华自己都不知道,容川到底准备做什么,他长叹一声,使了点力气才勉强把傅岚生托了起来,他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傅岚生,这才堪堪开口:“你先别急,冷静点,那小子舍不得就这样抛下你。”
谢盛歌在一旁早就掉了眼泪,这时候也拿出手帕,在一旁替傅岚生擦掉他脸上的眼泪,傅岚生仿佛目光呆滞了,却有源源不绝的泪水从眼眶滑落。
傅岚生其实心里明白,容川想做的事,没有人能拦住他。
另一面东院之中,沈青华走后祝语堂带着几个人站在容川和殷九涯进去的门前守着,祝语堂刷的一声展开手中的扇子,这几年容川的事他或多或少听说了不少,这会儿他心里头也不是不好奇,只是觉得造化弄人,这武林怕是真正要变天了。
屋内静悄悄的,祝语堂等人在门外几乎听不到一点声响,过了不到两个时辰,房门被从内推开,然而站在门边的人让祝语堂情不自禁惊呼道:“容衡……你……”
容川的胸口处被鲜血染红,他面色苍白,狼狈不已,哪里还像是原先那个高不可攀的雪茗公子。
容川咬紧了后槽牙,手撑着门框,堪堪压住手指和双腿的颤抖,看见祝语堂迎了上来,容川艰难的闭了闭眼,哑声道:“欧阳朔死了,殷九涯也自尽了。”
祝语堂一惊,容川又皱眉道:“别挡着我。”他每个字几乎都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说完就咬着牙往外走。
祝语堂还未来得及消化殷九涯和欧阳朔都死了的事实,就眼见着容川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却仍然坚定的向着内院的方向走去。
容川闭了闭眼,此时已是黄昏,他却觉得夕阳余晖照在身上让他阵阵发冷,眼前也不甚清晰,他脚底下又有些发软,只能扶着院墙继续走。
走到内院门口,守在门边的仆人看见容川的模样也惊呼出声,着急道:“庄主!您——”却只得了容川的一个摆手。
容川扶着院门,艰难的迈过门槛,而后他终于支撑不住,一个背身对着院墙呕出大口鲜血,心间又冷又热,扯回容川的神志,他擦过嘴角的血迹,回过头看着眼前不过几步之遥的槐树后窗棱之中隐约的人影,咬紧了牙关。
这时候,在暖阁之内的傅岚生仿佛有所感应,突然扭过头,看见了院中的容川。
在屋内的众人也都看见了容川。
容川和傅岚生的视线相交,他原本掉落不停的眼泪一下子就止住了。
容川一身浴血,踉跄着走进暖阁,屋内的众人,从管事到沈青华都默契的没有说话,傅岚生坐在床上,他看着容川蹒跚着逐步靠近,溢满眼眶的泪水才再次落下。
容川艰难的吞咽了一下,看着泪流满面的傅岚生,却不合时宜的在心里想,这一次,总算是我向你走来,以至于他甚至对着傅岚生露出一个安慰的浅笑,问道:“你还疼吗?”
傅岚生摇了摇头,泪水顿时淌下,他闻到从容川身上蔓延到空气中的血腥味,也看到容川胸口的血迹,他紧咬着下唇,在容川开口说话的一瞬间扎进容川的怀里。
“别怕。”容川哑着嗓子开了口。
傅岚生揪住容川的衣袖,紧紧闭上眼,泪水从眼缝中滑落,傅岚生禁不住轻颤,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容川身上也会冷。傅岚生泪流不止,到了这一刻好像说什么都不再重要,他只哽咽着喃喃的重复:“我喜欢你,呜我喜欢你……”
容川闭了闭眼,他搂住傅岚生,哑声道:“我知道。”
“呜……我应该再早一点喜欢上你的,对不起,对不起。”傅岚生说着,大滴眼泪从傅岚生的脸颊滑落,浸湿了容川的肩背,若他早知道自己是容川的救赎,怎么会迟来这么久。傅岚生的嘴唇贴着容川的后颈,咬上了他的一块皮肉,情到深处,好像非要见血才能多表露出几分在乎,傅岚生感到难过,这是另一种他从未尝过的心痛,他呜咽着,无措的开口:“容川哥哥……呜……”
“没关系。”容川轻声道,他也未曾想过,会有人这么如傅岚生一般执着的向他靠近,因此即使疼痛难捱,代价沉重,他也甘之如饴,他闭了闭眼,轻轻的抚摸着傅岚生的后背,几乎是自言自语般的感叹:从始至终,我只想保护你一个人。
良久,傅岚生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容川的怀抱,他吸了吸鼻子,强打起精神,强迫自己看向容川的胸口,那处草率的包扎过,因此傅岚生无法触及狰狞的伤口,只能看到浸出的殷红血迹。
“谢姐姐,沈掌门,你们看看……”
这时候谢盛歌和沈青华都走了上来,察看他们二人的情况。
“没事,没事,小公子不用担心,庄主就是失血过多,再加上刚……刚种下蛊,休养几日,应当不会有大碍的。”谢盛歌松了一口气,掉着眼泪,又哭又笑的开口。
而另一边沈青华却是抿紧嘴角,他想说什么,但看着傅岚生骤然放松的神色,而后对上容川的眼睛,他想,他这个徒孙,因着那平白多出来的三十年功力这些年其实没有得多少好处,如今做回普通人兴许才对他最好,因此顿了顿,他没有再问。
沈青华看了容川一眼,无奈的从喉咙里吐出一声叹息,这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他们容家男儿都是情痴,而他,则是老了也不得安生,该去善后了。
眼见着沈青华走了出去,谢盛歌也一边蹭着脸上的眼泪,一边开口:“庄主,小公子,我去煎药,我去煎药……”说着也退了出去。
管事这时也是感慨万千,他曾见过容钧对江千柔的情有独钟,生死相随,如今是容川对傅岚生的情之所钟,不顾性命,他悄然离开。
屋内又只剩下容川和傅岚生二人,傅岚生这时候好像才逐渐回过神来,他把容川冰冷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掌中心捂着,一边仍有些不敢置信的后怕,声音发颤,道:“容川哥哥,你没有骗我吗?”
容川露出一个略显苍白的笑容,摇了摇头,他道:“田田,从今以后,是你让我活。”
“……好。”傅岚生点了点头。
谢盛歌走到院门前回过头,此时天已经黑了,暖阁之中的夜明珠映着温润的光,在窗户上打出两个相依的人影,就好像十几年从未分别,从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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