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太医离开，崔狻就火烧眉毛似的低吼起来：“是诚王，一定是诚王。”

“你进门就喊着是诚王，看来知道些什么了？”谢九龄指了指墙角一台半人高的机巧，“小狮子，帮我把那个搬过来。”

崔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它推过来，谢九龄拨动其上几个按钮，它就张开盖子露出了真面目：这箱子里装满冰块，即使时值初夏，也没有融化半分。谢九龄捡了两块冰隔着帕子敷在鼻梁上，仰面躺好：“你怎么认定是诚王了？”

“太医不都说了，诚王明知道你金创不愈，还送了大热的补药，就是想要你流血不止。”

“我是问，在你看到我流血，知道我吃药之前呢？你急匆匆冲过来对我喊诚王有问题，是听说了些什么罢？”

“我在兵部遇见王庭芝，他说了几句怪话。”崔狻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激动道，“连王庭芝都看出来了。”

“是啊，诚王送药来的时候，也没避着旁人，连王尚书都知道诚王给我送药，恐怕长安大部分官吏都知道了。诚王再蠢，也是一边争霸一边活到现在的成年皇子，不至于明着送药把我毒死罢？”

“东窗事发之后，他可以推辞说不知道你的病不能吃这些啊。”

“不错，也许诚王本就不知道，我不能进服热药。我年幼的时候多病，太医院的太医也有不少人不小心给我开过热药，让我吃了不少苦头。太医尚且会弄错，何况不通医理的诚王？”谢九龄蹙起眉头，“又或者，诚王也根本不知道别人送了什么。”

“你还帮他说话？不是他是谁？”

谢九龄沉吟道：“我只是觉得如果诚王是始作俑者，他的行动未免太不合常理。大张旗鼓地送药，把我毒死他就会被废；不毒死我也会传入圣人耳中，留下他行事不周不堪大任的印象。他这么做百害而无一利——嗯？”

崔狻取了一块新帕子，蘸着清水帮他擦脸上的血痕：“你总不会告诉我，是静王干的罢？”

“我不敢断言是谁干的，但或是有人掉包药材，或是诚王确实不知药性，总之应当不是诚王故意为之。”谢九龄压低声音道，“方才那太医来得未免太快，当值的太医白日应当都在三内候命，离这里最近的兴庆宫坐车前来也要一刻，沅芷却去而复返，在门前就遇见了他。好似他知道我会出鼻衄，所以等在外面一样。”

“这就是你想多了罢。”

谢九龄道：“他最初来得太快，我只是稍微疑心。但他看到药方后，竟然问我‘是谁给了这方药’。”

崔狻满头雾水：“有什么不对？”

“我前日受了杖刑卧病在床，家父又是出名的爱子如命，若是太医心里无鬼，难道不该认为是家父病急乱投医，找了温补良药给我，他应劝我不要胡乱进补才对。可他不急着为我止血，却急着质问是谁给我药方，不像个大夫，倒像刑部来查案的。”

谢九龄犹豫片刻，又道：“而且诚王毕竟是外人，他送的药我哪敢随便喝，都倒进鱼池了。我明明没有喝药，他却从开始就咬定是进服了药物引起，句句引向那方药，分明早就知道诚王送药，要从我口中拿到‘诚王的药致使谢侍郎血流不止’的证据。”

“所以是有人要借题发挥，让诚王吃亏？究竟是静王……还是太子？”

谢九龄摇摇头：“近几日肯定会有人提起此事，届时诚王吃了亏，谁能从中得利，就是谁做的了。我会让阿耶多多留意，你就不必忧心了。”

崔狻心口大石落地：“你没中毒就好，吓坏我了。”他转念一想，又问，“你没喝药，为什么还会流血？”

谢九龄眼神飘忽，含糊其辞道：“约莫是天热罢。”

恰在这时，沅芷举着木盘走进来：“九郎君，太医走了，开了点清热的方子。我拿了郎君一直用的凝血散来，还有您方才要的果子。”

崔狻斜眼一瞧，盘中鲜红欲滴的荔枝犹带冰碴，看一眼就沁人心脾。他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家郎君今日吃了几盘荔枝？”

“三盘。”沅芷茫然回道，“岭南新下的妃子笑，昨日刚进京，我们家郎君喜欢得很，连饭都不用了，就吃荔枝。崔中郎也要尝尝么？”

谢九龄清清嗓子，板起脸：“沅芷，拿下去罢，我没说我要吃。”

“谢、九、龄！”崔狻暴起，“你是不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