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陌一怔:“我岂敢肖想公主?”
崔狻对他招招手,耳语道:“妙华公主恐怕已经向圣人请旨,要嫁给你了。”
萧陌呆若木鸡,杯中酒都洒在自己衣襟:“你别拿此事说笑。”
“我有几个胆子,拿公主说笑?”崔狻低声回了他一句,在桌上扔下一锭银子,“你们要吃酒就拿这银子买,我先借走萧子深了。”
他把两眼发直的萧陌拉到旃檀的另一端,此处背对舞者,不能尽情赏舞,所以几乎没有酒客在此处落座,反而清净。崔狻提着酒壶斟了两盏:“既然凑巧见到你了,我就先跟你通个风。妙华公主应是告诉圣人,她想让你做驸马了,因此圣人询问了我祖父的意见。”
“公主为何会属意于我?这实在说不通啊。”萧陌战战兢兢道,“她要看也得先看上谢将军,要么看上你,怎么轮得到我?我家势力远远抵不上崔谢,我又是妾生子,才智和官阶也不如你们。”
“谁让你闲得没事送她胭脂?公主是清修的女冠,连男人都没见过几个,你甜言蜜语哄骗了她,她可不就芳心暗许了?”
萧陌将酒一饮而尽,意图压惊:“可是长安的女子,没有哪个会把我的求欢当真的罢?再说了公主也未曾对我许诺过什么,怎么突然之间就会要和我成亲?”
“哎,你不是真心爱慕公主的么,别犹豫了,赶紧回家准备当驸马不好么?”崔狻循循善诱。
圣人是出了名的宠爱妙华公主和其生母,当年甚至不顾朝臣反对,给公主起了一个分不清姓氏的大名:贺兰桢。大逢国姓是贺,淑妃却是贺兰部单于的女儿,公主的名字竟让人分不清她究竟姓贺还是贺兰,如此彰显对淑妃的尊崇,足见这位胡人女子受宠的程度。
如此心爱的小女儿,若是执意与萧陌相好,那圣人也不会硬要他崔狻当驸马。如此一来虽然委屈兄弟,但总比委屈自己强。
“我确实爱慕过公主,但我万万不能尚公主。”萧陌又喝干了一盏酒,舌头都打起结来,“我就算抗旨不遵,杀了我的头,我都不会尚公主。”
“你们两个不是两情相悦,好得很嘛?”
萧陌大着舌头道:“我和全长安没成婚的女子都两情相悦,但无论是谁我都不会娶。”
“薄情负心郎。”崔狻咂舌道。
萧陌摇摇晃晃地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我要是娶了他们,才是真的薄情负心!你以为和她们成婚,就真的是给她们一个好归宿了么?”他从怀里掏出只螺钿檀木盒,啪地敲在桌上,“你们不是知道我娘的故事么?”
那是盒胭脂,妙华公主收到过的金丝胭脂。崔狻瞥了一眼,若无其事道:“全长安都知道,那是段佳话。艳冠长安的名妓,从不在人前露出笑容,直到你爹——宣陵侯首次出征得胜归来,自她窗下打马而过,她才笑了。
“后来宣陵侯与她来往日切,定下海誓山盟,最终纳她为妾,有情人终成眷属,成就一段良缘。长安的倡优倾羡不已,竞相模仿,盼望能嫁入侯门。”崔狻给他重新斟满,“所以,这跟你的婚事有何干系?”
萧陌呵呵笑道:“世人只知有情人终成眷属,却不知眷属又如何?我娘为人清高,是真心与阿耶相爱,苦等七年,才等到我阿耶立下战功,敢于堂堂正正地将青楼女子迎入家门,可那时我娘已经二十又八了。她生下我后,容颜损耗得愈发厉害,我阿耶渐渐疏离她,也不愿意来看我——毕竟他既有名门出身的妻,又有无数少年娇娆的姬妾,膝下更有数不清的孩子,我和我娘算得了什么?
“这金丝胭脂是我娘教我做的,她还在青楼时,宣陵侯每去与她相会,都会称赞她的胭脂明艳动人。所以最开始几年,她还会日日清晨起身,去采鲜花朝露,从大娘克扣的脂粉钱里挤出几钱,换取金箔,来酿这胭脂,仿佛涂上胭脂后她就会再回少年。
“但是后来她发现我阿耶甚至想不起为我命名,便也心灰意冷了。她不是婉转小意讨好丈夫的人,甚至看见我也会因想起阿耶而愤怒。她从来都不愿意抱我,不对我说话,她给我起了名,但这名字不像你们那样,充满爱意和希冀。你知道我的名字有何寓意么?”
崔狻插口道:“你别这样,我家还满门禽兽呢。”
萧陌挥挥手,打断他:“我的名和字都是从这句诗摘的: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她是我的母亲,但她见到我就只会悔恨,明明嫁与萧郎,却因侯门深深,终成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