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为师所知,大逢兵部就有在籍的低阶甲师二千名,专司制造万物级机甲。大逢各地守军中,就有不少万物机甲。所以会造万物机甲,就已经称得上是甲师,你已经远远超出许多低阶甲师的水平。”
区百川咕哝道:“按你这么说,我也又会甲术、又会巧术,也是神机师了?谢九……师兄也会基础的机巧,他就是当时第二神机师咯?”
归海沉虹操纵着轮椅转过身来,气定神闲道:“不管是你,还是九郎,都不能称作神机师。世人只知甲术、巧术,只知精通神机术所有支脉的人,才能叫神机师,却不知神机术分有三脉:甲术、巧术、造化术。”
“造化术?我为何从未听你——听师父提起过。”
归海沉虹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说:“因为我的师父身故之后,我遵照他的遗命,将他遗著中所有关于造化术的内容删去。所以世间,本应只有为师懂造化术。”
“为何沈鸿羽……为何师祖要删去自己心血之作中的内容?”
“你可知偃师?”
周朝时,名为偃师的工匠向穆王献上机关俑人,能歌善舞甚至会调戏穆王的姬妾,与活人无异。人们将这人俑倡优剖开来看,五脏六腑无不栩栩如生,与人唯一的区别就是,人俑的脏腑不是血肉做的,而是木材和钢铁雕刻的。
如此广为流传的逸闻,区百川哪怕不是机关师,也会有所耳闻。他点了点头,追问道:“难不成师祖的造化术……不,这不太可能罢。偃师的故事只是传说罢了。”
“造化术,就是用金铁木石为原料,仿造女娲造人,制成和人一样的机关。”归海沉虹悠然道,“神机术是集所有古机关师的智慧而成的,师父既然修习了公输墨子与诸葛丞相的技艺,又怎么会单单放过偃师不学?”
区百川背后阵阵发寒:“那师祖他,成功了么?他也造出了——人么?”
归海沉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半天,才开口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师父命我将他所有有关造化术的手稿都付之一炬,定要造化术绝响于人间。”
“为什么?”
归海沉虹闭目沉默片刻,轻声道:“人之巧,岂可与造化同功?人若能掌握自然造化的奥秘,也就不再是人了。所以造化术,是绝不可流于人间的禁术。”
区百川还想刨根究底,归海沉虹却轻轻巧巧一转话锋:“至于傀儡术的来源,师父同我提起过。那是四十年前逢朝初立时的事情,他刚刚研究造化术小有所成,尚不知造化术的可怖,曾向一位女医请教过如何将医术运用在机关术中。
“那位女医受到造化术的启发,竟然创作了一套将人体视作傀儡来修理的医术,如果病入骨髓膏肓,就刨开皮肉截断骨头,换上银制的骨骼心肺。她医治了许多药石罔医的病人,一时为人称道,甚至师父也曾将她的这套医术收入造化术中。”归海沉虹将前尘往事娓娓道来,“可是不出两年,她如此医治过的病人就全部病亡,都是因为银制脏器腐蚀了周围的血肉,胸腹腐烂痛苦万分地死去。女医痛不欲生,进入深山修仙问道,以期参透生死。”
区百川吞吞吐吐地问:“师父,你不会告诉我,这位女医,就是阆风苑的老祖宗罢?”
“这名女医姓秦,她是阆风苑的第一位西王母,按年纪来算,应是现任王母秦明莺的曾外祖母。”归海沉虹道,“听师父说,她后来因为愧疚和悔恨而发疯,癫狂之中才发明了傀儡吊线这种贻害无穷的东西。”
他抬眼瞧了瞧区百川凝重的脸色,突然展颜笑道:“瞧你,这么严肃作什么?为师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月下瑶台的傀儡术与造化术师出同源,而为师是精通神机术所有分支的神机大家,又怎么会中傀儡术的招呢?”
“百川,抬起头来。你看为师全须全尾,也并未受月下瑶台操控,你没什么要担心的,也不必再为为师愧疚。”
区百川这才高兴起来,连手弩掉在地上都顾不得捡,径自趴到他腿边:“从今以后,我定会谨言慎行,再也不伤你们的心了。师父,我们何时动身回镜湖山?”
“既然神机营已经抵达南郡,你的身体也已经痊愈,为师没什么挂心的事,明日就回家。”
区百川火急火燎道:“明日?能不能缓两日再启程,我还有些事没和师兄交接清楚。”
归海沉虹用单指点住他眉心,像寻常人家的父母逗孩子一样,推了他一下:“你急什么,为师自己回去,不带你。”
“你在神机营等我两天,一起回去不更好么?”区百川疑惑道。
归海沉虹微微一笑,字正腔圆道:“镜湖居弟子区百川,日后不得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