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万一他不肯原谅我,我该怎么办呢?”区百川背对着他,直起身来,“谢九龄,师兄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过,我是第一个挫了他锐气的人罢?”
“九郎不是心胸狭窄的人,百川,你应该更信任你的师兄。”
“是啊,你信任他,他也信任你,但你们从不信我。我什么也没做,他却怀疑我私通南遂;那些小人告发我为月下瑶台效力,他也不帮我辩解。还有你,归海沉虹,你来接我,是为了救我,还是带我去受审?”区百川自言自语道,他拨了拨床头的香炉,“师父,我房中的沉水香,你闻到了么?比谢九龄常点的那种还要清幽、宁静,只是闻一闻,就好像要沉入甜美的梦乡了,是不是?”
归海沉虹没有回答,他似乎无法在窗棂上坐稳,向后仰去,几乎快要摔落窗外。区百川快步走到窗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扯回房中。
他接住了归海沉虹,自己却拧紧了眉头,低声骂道:“真疼。”
归海沉虹依旧默不作声,区百川将他推到床上,摘去他的斗篷,如愿以偿地看到他已然沉睡不醒。区百川顺势坐在床沿,摸索着去解右腿上的锁扣。
他腿上套的这个铁网,早就不是在监牢旁草草完成用以固定伤腿的那个竹笼子,而是用乌金和天丝细密地织成,准确地刺在他脉络中的精密机巧,好让他在骨头长好之前也能如常行走。
区百川淌着冷汗解开铁网,用力将它扔到一边,喃喃道:“穿着它每走一步,腿都像重新断了一次。做出这种东西来,你是不是有病?”
他垂眼看向归海沉虹,犹豫片刻,撩起了归海沉虹的深衣下摆。那双腿看起来修长、笔直,没有任何异样,就和其他人的一样。
但区百川执意挽起他的中裤,露出藏在衣物中的机关,是与区百川刚扔掉的铁网一模一样的、笼状的铁片,内侧的粗针深深刺入归海沉虹的皮肉。
区百川取来刀剪,小心翼翼地将这对机关解开,同样丢在地上。还被他握在手中的归海沉虹的双腿,立刻无力地垂折下来,就像没有骨头在里面支撑似的。区百川稍加施礼,捏到贫瘠的血肉下粉碎的腿骨。
归海沉虹在梦中抓紧了被褥,双手青筋浮现,但始终没有醒来。
区百川踩住丢在地上的铁网,哼了一声。
这本就是归海沉虹发明的机关,连名字都没取,就随意地丢在仓库里生灰。这机巧可以让残疾的人如常行走,本来是能卖一大笔钱的,但无论区百川和谢九龄怎样怂恿,归海沉虹都没有考虑过卖它,也从不肯试用这东西给他们看,宁可拖着轮椅做瘸子。
区百川从前不懂,自己用了一次才明白,这东西扎进经脉里实在是钻心刺骨地疼,叫人宁可砍了腿不要也不敢多穿。
但是今日归海沉虹却穿着这东西,登上昆仑山。
区百川脸上青红交替,最终恨声道:“事到如今才来献殷勤,为时晚矣。”他将手伸进归海沉虹的袖子,将其中藏着的机关一件件找出,用刀剪逐一破坏,剪不断的就点起火盆烧毁。
身为镜湖先生的弟子,也说不定是当世第一的巧师,他很快就将归海沉虹携带的所有机关都搜出破坏,留下满地残损的部件。
门外有人咳嗽了两声,区百川没好气道:“进来。”
他边拉下床帏,边扶着桌子向门口走去。来客推开门,又咳嗽了一声:“镜湖先生已经休息了?”
“你亲自调制的悬线香,怎么可能不睡着?”区百川踮着伤腿,在椅子上坐下,“你们怎么知道他会来?”
蒙眼的灰衣男子道:“谢九龄统帅神机营,咳咳,危急关头他岂可随意离营,到敌人这里来?除去谢九龄,郎君的亲人就只有镜湖先生了,所以会来接郎君的,也定然是他。”
区百川给自己倒了杯茶:“你就没想过,他有可能根本不来么?”
“如果镜湖先生不来,郎君就可以安心待在阆风苑,岂不更妙?”灰衣男子掩口道,“只是我没想到,咳,他可以找到阆风苑的所在。”
“他跟着这玩意儿来的,只要目标的一根头发,就可翻过千山万水找到其踪迹。”区百川将几块被踩扁的铜皮踢到灰衣男子面前,“不过眼下已经废了。”
灰衣男子欣然道:“那再好不过了,不过,即使手无寸铁,当世第一神机师依旧不可小觑。他能找到如此隐秘的阆风苑,就一定有办法用同样的手段逃走。以我之见,还是将镜湖先生关进监牢,更为稳妥。”
“比起这个,明日之前就要将新机关立在我选出的山道上,你办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