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除了修造机甲用的神机坊外，占地最大的便是操练甲士用的校场。这里空旷平坦，崔狻一眼就看见了他要找的人。

这位青年穿着身胭脂色的圆领袍，胸前和双臂都绣有气势非凡的麒麟踏云团花，腰系八銙镶银革带，梳理得顺滑油亮的发髻以嵌八宝的银冠固定。五陵少年多好华饰，但招摇到这份上的，崔狻只见过他一个。

何况神机营中将士获封的品级不高，大多都是六七品，一水的青绿衣装。这位胭脂色的青年在人群中站着，便像足了万绿丛中一点红。

“萧子深，好久没见你不穿公服穿便服了，还是这么花里胡哨啊。”崔狻大步上前。

萧陌扔掉手中长刀，走出队列，咬牙切齿道：“还不是你这厮，拟了金吾卫中武将的名单。圣人朱笔一勾，就把革除我等金吾卫官职，调到神机营来。我堂堂五品中郎将，连降三阶成了校尉，还要受你管辖。”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萧陌说到痛处，抓起了崔狻的衣襟：“崔二你这混蛋，我哪里得罪你了？”

“你太不识好歹了罢？我可是给了你建功立业的机会，你不跪下来好好谢我再造之恩，还责怪我，成何体统？”

同萧陌一起调来的金吾卫少年中间，有一个插口道：“萧子深，这神机营被圣人寄予厚望，定有许多升迁的机会，先下我们看着是谪官，但是焉知非福？”

“你瞧瞧人家多明事理。”崔狻立刻冷笑道。

“闭嘴！”萧陌喝道，“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就想走个马看个花，不想要身后功名！再说边塞风沙大，日头毒，日久天长必定容颜劳损，你赔得起么？”

崔狻咂舌：“我说你又不是个待字闺中的小娘子，这么在意容貌做什么？”

“我这天生风流的容貌，不好养护岂不浪费了么！你赶紧把我送回金吾卫去！”

“呸，谢珠郎那种神仙都下凡当兵了，你矫情个甚。”崔狻一字一句道，趁着萧陌还没吐出恶言来，举起手打断他的牢骚，“你们的武艺都是经过兵部检验的，除去没有上乘灵识外，完全符合甲士的标准。如今圣人为神机营广募贤才，不会轻易放你们回去的。萧子深，你还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几十年后亲自向是圣人告老还乡罢。”

萧陌怒不可遏，举拳就要打他，反被崔狻扼住手腕制住：“要打架斗殴待会再说，谢九龄有话问你。”

“见色忘友的东西。”萧陌啐道。

但兰陵萧氏弟子个个比猴都精，再多牢骚，在谢九龄面前，萧陌可是一句都没吐出来。他甫进屋，先将在座的几名文士打量一番，才拱手道：“臣萧陌见过妙华中郎将、璇玑中郎将。”

明明谢九龄才是神机营主帅，却被他排在妙华公主之后。对此妙华公主颇为受用：“萧……校尉有礼了。”

她停顿得有些古怪，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压根不认识萧陌这号人物，叫不出他的官阶，所以胡乱猜测。但萧陌不以为意，笑容满面道：“面对兰心蕙质的佳人，臣不仅多礼，还要多情以待。”

妙华公主冷笑道：“那倒不必。谢中郎，既然崔校尉也来了，就来说说之前没说完的事罢。”

“我请贺中郎前来，也正有此意。”谢九龄笑道，“现在崔校尉知道神机营甲士人数了么？”

崔狻推脱道：“萧子深心细如发，他一定比卑职更清楚营中人数。”

萧陌瞪他一眼，开口告状：“因为崔校尉忙于测验机甲，无暇管理营中甲士，这几日由臣代为管理。所以臣手中确有神机营甲士名册，眼下神机营共有两仪级甲士二十一人、四象级甲士八十六人、八卦级一百二十四人、万物级二百四十八人，合计四百七十九名。”

“那么拥有上乘灵识的，占其中多少？”

“武学可以后天习得，灵识却是先天生成，所以上乘灵识不易求得……”萧陌沉吟道：“有上乘灵识的总共一百一十二人，不足营中甲士三分之一。尤其两仪级甲士，多是禁军调来的武将，皆因灵识质量不佳所以才一直没有参军，其中有上等灵识的不过二人。”

谢九龄侧头问道：“敢问贺中郎，营中修造完毕的两仪级机甲有多少台了？”

“仿造的摩利支天共三十台，散脂大将七十台。”妙华公主懒洋洋道，“摩利支天是旧式机甲，必须由一名甲士独力操作。这么说我辛辛苦苦修造的机甲，只有两人能开了？”

谢九龄沉吟道：“是啊，从前我们未曾注意过，有灵识的甲士不足这个问题。看来仅从禁军中抽调甲士不够，我们明日就得向全天下广募甲士。”

崔狻问道：“广募有灵识的人？可是百年来，有灵识的人早已被朝廷搜罗殆尽。”

“所以我们要招募的是，”谢九龄用扇子点了点自己的嘴唇，“和崔郎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