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胡姬含笑望了他一眼,忽然向他伸出双手,踏着曲声步步靠近,最终在他面前折下腰去,只将手臂伸向他。
金吾卫同僚中有人打了个唿哨:“哎哟,胡人真是够大胆。这动作,是定王府重编过的《天魔》啊!”
此话一出,连崔狻都忍不住咂了咂舌。这天魔舞虽然改自胡腾,却不同于独舞的胡腾。此舞由两人合舞,表演力士被天魔之女诱惑的故事。扮演天魔的舞者往往缠绕于扮演力士身上,极尽妖娆魅惑之态,而这折腰举手,正是来自天魔的第一次引诱。
一旦力士牵住天魔的手,天魔便会顺着力士的胸膛攀援而上,吐出她带毒的信子。
这等淫 靡的舞,寻常舞伎是不敢当众跳的,只怕唯有来自西域的热情女子们,才敢借此引诱她们爱慕的少年。崔狻哈哈大笑:“看来萧子深真能抱得美人归!”
然而旃檀上的萧陌却停下了舞步,仿佛泥塑石雕一样,冷漠地面对这活色生香的景象。他沉默片刻,才举步上前,揽住胡姬的腰肢,一个巧劲扶着她站了起来,旋即放开手,借着跳跃的动作转向了旃檀的另一头。
如此一来,他就当胡姬没有化身成为过天魔女,按照胡腾舞原本的跳法继续舞踊,不再碰到那胡姬的肢体。
崔狻一口酒还没咽下,就被惊得呛住:“咳,怎么突然就没有活春 宫看了?”
他的同僚也大声起哄:“喂!萧郎,这时候装什么正人君子啊?!”
那胡姬也是一愣,听到这话眼波横斜,瞥了他们一眼,露出妩媚的笑意。崔狻这才看清,这名女子高鼻深目,脸颊线条锐利,生着一双狭长的翠眸和浓艳的双眉,活生生是壁画中的**天魔走下墙来。
她对着金吾卫们笑了笑,便转身去追逐萧陌的步伐,才一从萧陌背后擦肩而过,她便反身以菟丝子攀附树木的姿态,紧紧用双臂揽住后者的身躯,用那张妖艳的嘴唇擦过他的耳畔,如同对情郎喃喃私语。
这是天魔的第二次引诱,不知为何萧陌没有挣脱,任由她的手臂像蛇一样游过躯体,只有那张白净的脸染上了红晕。
“哈!合着这厮刚刚是欲拒还迎,还是拜倒在美人的石榴裙下了!崔二,我们明天得好好教训这小子,不能让他一个人享受温柔乡!”
崔狻却不置一词,他放下酒盏,蹙起了眉。
说话间胡姬已经如无骨毒蛇般,缠绕着萧陌的身躯,转到了后者身侧,若无其事地将他拥进臂弯,随后猛地将堂堂七尺儿郎,单手举了起来。
满堂哗然,连乐师的鼓点都停了一拍。这时却有人抚掌笑道:“好一出《天魔》,好一名力士!郎君身形消瘦,竟能徒手举起青年男子,当真天赋异禀。”
崔狻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锦衣少年穿过人群,走到旃檀边上,拱手道:“不过郎君可否先放开萧郎君呢?舞曲已停,郎君不必再跳了。”
“等等,郎君?”崔狻的同僚怪叫了一声,“他说得郎君不是萧子深,那就是……”
“是那舞伎。”崔狻哼道。
胡姬——或说是胡人舞伎立刻将萧陌放到地上,后者双脚一沾地,就迈开步子走出旃檀,匆匆回到桌边来,像是一刻都不敢多留。
“子深,怎么回事?”
萧陌啐道:“没什么。我以为她是柔弱女子,不敢回手,任她抱着跳了出《天魔》而已。”
见他确实没事,同僚们才七嘴八舌地嘲讽起来:“原本应该是力士举起天魔,现在却是天魔举起了你。萧子深,咱们共事三年,我都没看出来原来你身轻如燕,能作掌上舞啊!”
萧陌面色铁青:“闭嘴!”
崔狻没理会他们的斗嘴,反而竖起耳朵去听旃檀那头传来的对话。一直背对着他们的锦衣少年和声问道:“敢问郎君尊姓大名?可是自西域而来?”
“我来自康居国,”舞伎绿莹莹的眼珠分明转向萧陌的方向,他一字一句吐出自己的名字,“名为欲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