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驾一走,百官纷纷散去,金吾卫队列才倏地散开,又挤挤挨挨地围成一圈,将崔狻包在中间。
“崔二,没想到你竟然是崔公的孙子,失敬失敬。”
崔狻有气无力道:“别打趣我了。我也不是故意瞒你们的,我上面有个大哥,我就是正正经经的崔家二郎,是你们自己没有问过我家世。”
“合着倒是我们的不是了!”另一名金吾卫校尉怪叫道,“那你勾搭上掌珠娘子的事,怎么也没同我们说?你就不怕你家祖父打断你的腿?”
崔狻一愣:“掌珠娘子?”
少年们嘻嘻哈哈地笑起来,最后推了一个最年长的人来讲:“你祖父和谢太傅是老对头,所以我不许他们在你面前说谢家的事,怕触了你的霉头。没想到崔二郎自己倒暗通款曲,勾到了谢珠郎!”
“萧子深,别浑说,赶紧把话说清楚。”这萧陌与他比邻而居,是金吾卫中唯一一个知道他底细的。崔狻想也没想,抬手就打了他一拳。
萧陌吃了一记狠的,却只顾着笑:“你有所不知,这掌珠娘子就是谢太傅的儿子谢九龄。你瞧谢太傅年纪和你祖父一般大,却只有一个和你年纪一般的独子,就该知道谢珠郎这老来子多得太傅宠爱。我阿耶过去当过起居郎,亲眼见过谢太傅兴冲冲来找圣上商议,说思来想去都想不到其他合适的名字,只觉得‘掌珠’二字才配得上他这如珠如玉的宝贝麟儿。圣人见不得太傅的癫狂之态,连忙给这谢家幼子赐名九龄,乳名取掌珠的珠字唤作珠郎,才免得他起这个女娘的名字。”
另一人抢过话头:“不过这谢珠郎自幼多病,足不出户,京中无人见过。到了八岁,更是直接送到相国寺修行,我们连他几个鼻子都不知道,还以为谢太傅是生了个女儿养在深闺,所以官宦人家都背地里管他叫掌珠娘子。”
崔狻咂舌道:“这么说是你阿耶把这事传得满长安都知道的?令尊嘴可真碎!”
“但我嘴严啊!你说说你怎么和掌珠娘子好上的,让他不要高官不要厚禄,点名跟圣上要你?”
崔狻烦不胜烦,排开众人往外冲,可惜才走出同僚们的包围圈,就迎头撞上名戎装男子。他容貌细看和崔狻有些相似,只是多了几分风霜之色。崔狻一见他便止住脚步,拱手道:“獍哥。”
崔獍眉头皱起,形成一个深谷:“祖父要见你,仔细你的腿。”
一个两个的都关心他的腿,看来一顿棍子是逃不过了。崔狻不敢出声,垂头丧气地跟着他走向崔太师的营帐。
眼下正是用晚膳的时候,崔狻一进帐子,就见崔太师正抱着一盆炙猪肉大快朵颐,整顶帐子都是肉香味。崔獍眉头皱得更深:“祖父,太医说了,您年事已高,要少食油腻。”
“廉颇老矣,尚能饭三斤。一盆炙猪肉算得了什么?”
崔獍深深地叹了口气,侧让一步,露出藏在身后的崔狻来:“我把阿狻带来了。”
太师用松动的牙齿扯着猪皮,耷拉着眼睛看看他:“跪着罢。阿獍回自己帐子歇息。”
崔獍领命退下,临走时又叹了一口气,递给弟弟一个好自珍重的眼神。
崔狻在肉香中垂头跪了半个时辰,崔太师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碗,开始审他:“说罢,怎么和谢家小子掺和到一起的?”
“您老人家连块肉都不给我吃,我饿得没力气,想不起来。”
太师单手拎起身边的坐椅:“臭小子,太久不打你了是不是?”
“我说我说!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在林中惊马,我顺手搭救,就被他记住了。”崔狻苦着脸回答,“我也不知道这厮怎么就赖上我了。”
崔太师放下椅子:“但他说能让你上战场,若是真事,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崔狻苦笑道:“祖父,我从小到大,尝试发动机甲的次数还少么,有哪次成功过?我也就是个废人,只能在金吾卫混吃等死一辈子了。”
“他是个甲师,未必没有制成不需灵识的机甲的可能。如果他的想法真能成形,你不要错过这个机会。”崔太师拍了拍他的头顶,“你这孩子,从小就喜欢偷偷摸你阿兄的机甲,谁都没有你那么想上战场。如果可以,你就作为我崔家的好儿郎去罢。”
“可是谢珠郎那小子乳臭未干,他说的话能信么?我怕他是耍我的。”
“为了耍你,当着文武百官欺君?那谢珠郎又不是傻子。”崔太师变拍为敲,打得他一声痛叫,“以后当着外人对他尊重些,他阿耶和我平起平坐,他阿娘是圣人的姑母,按辈分说比你还大。那些读书的穷措大最在乎这些礼数,你别给他们留下把柄。”
崔太师三言两语叮嘱完,抬眼看了看他,恨铁不成钢道:“行了,看你魂都飞了,该去哪就去哪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