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贺鸣萤抢先道:“你与我弟弟各为正邪两道之首,正邪不两立,且据你所说,那个成公知偃将我弟弟视为己有,我弟弟则对他言听计从,他怎么可能允许我弟弟与你亲近不再受他控制?自然要挑拨你们的关系,若是要让你这种奉行光明磊落的正道大侠与我弟弟决裂,最有效的无非是让你亲眼看到我弟弟‘助纣为虐’并且‘背信弃义’。”
妙华公主点了点头:“你若心中认定西王母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利用你,从无真心,以后他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会再信。就像你见到平阳郡主,始终认为她居心叵测,只欲除之而后快。成公知偃一劳永逸地让你们恩断义绝,实在是高招。”
她话未说完,就见季羽嘉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眼角落下泪来。
他无声无息,一动不动,连眉头嘴角都没动一下,就只有两行泪痕静静地滑下来。
贺鸣萤本来正在拍床大叫“我苦命的弟弟怎么遇见这么个傻子”,见到他的样子,叫嚣也不由得戛然而止。
妙华公主清清嗓子:“季少庄主,破镜尚可重圆,如今知晓真相你也不必太过愧疚,日后相逢再道句抱歉,也就过去了。”
季羽嘉喉头动了动,哑声道:“他因优昙华之毒痛不欲生的时候,我却斥责他……是颠倒阴阳的怪物。成公知偃说得对,我真的什么都不懂……”
“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西王母果真身中剧毒,又因此受制于持有解药的靖王。”妙华公主道,“若是我们能掌握解药的制法,就有可能救出西王母,瓦解靖王和月下瑶台的联盟。季少庄主你与其花时间自责,不如一起来想想办法,才是对西王母的补偿。”
季羽嘉二话不说,朝她一揖:“公主言之有理,季某一定尽心尽力,只求公主尽早找出解药。”
那两道泪痕已经干了,季羽嘉依旧是那个身姿如松的平芜山庄少庄主。
贺鸣萤迫不及待道:“阿桢,你知道解药该怎样制么?”
妙华公主道:“我有个猜测,但还要验证后方能知晓。”她边说边清洗了器具,换掉药汤,将贺鸣萤昨夜服的剩药渣,也倒入器皿中煮沸,和处理毒血时一样料理一番,这回却换了另一只葫芦瓶变色,原本绿色的药汤变为了浑浊的黄色。
“这瓶药变色,说明解药类似盐土。”妙华公主道,“平阳郡主,你路过沼泽时,听过附近的农户、猎户说起如何防止沼泽腐蚀山林么?”
贺鸣萤道:“我知道,他们会从附近产盐的盐井附近取土,倾倒在沼泽边缘。而且猎户们进山时也会准备一小包盐土,若是遇到沼泽就把盐土捂在口鼻处,可以少吸些瘴气。”
妙华公主道:“因为酸土和盐土混合后,就不能再腐蚀人体。同样的,在贫瘠不能种稻麦的盐土上倾倒适量沼泽酸土后,也有一定可能种出作物来。混合之后,酸土和盐土都会失去毒性,靖王给你的解药,就类似于碱土,以毒攻毒来减少你的血毒。”
贺鸣萤兴高采烈道:“父王一定是花了很久的工夫,制出解药来医治我们。”
妙华公主道:“我相信靖王确实花了很长时间来为你解毒,但是……成公知偃说解药有毒,也是千真万确的。这种解药里含有不必要的几味毒药,在最初缓解血毒之后,会在你们的血里重新累积新的毒素。虽然不能肯定优昙华是谁下的,但靖王在利用优昙华和解药控制你们姐弟,应当也是真的。”
她看了看贺鸣萤,字斟句酌道:“譬如在沼泽中倾倒盐碱土后,又向里面抛入了大量落叶和腐尸。新加入的落叶和腐尸再次沉积,导致你血液里的酸毒始终不能祛除,循环反复,永远不能治愈,甚至于愈演愈烈,最终药石罔效。”
贺鸣萤争辩道:“也许耶耶没别的法子,才只能用这药以毒攻毒来救我们。”
“我只是粗通药理,但也知道这几味药草没有碱土特性,对其他药材也没有辅佐中和之用,反而容易沉淀成毒,去掉这几味药更容易痊愈。本宫尚且明白,靖王钻研了十几年,难道会不懂?尤其其中这味银盏素心草,是味沉积在人体内就无法祛除的毒药。”
妙华公主边说边给他们看那青布面的小册子:“这是靖王府二十年来采买药材补品的账册,我们来抄家时从靖王书房中搜出来的,早就和城中各大药商核对过,准确无误。除去一些常用药材,靖王府每月都会采买十几味罕见药草,有些药草时而增减,但望鹃特产的银盏素心草,自六年前的八月开始,却是始终不变的每月四钱。”
贺鸣萤半信半疑道:“可是……”
妙华公主举起一只手打断她:“我们曾怀疑靖王府购入的毒药,和月下瑶台的傀儡吊线有关,增援豫章时就找城中药商盘问过,只是没有想到它们是用在优昙华的解药中的。银盏素心草只产于望鹃,难得一见,且一旦采下超过两月未经炮制就会药性全失,因此药商记得很清楚,是靖王亲自向他采购银盏素心草,他每月从望鹃采药人处收购,运抵平阳后由靖王亲自验看收货。”
贺鸣萤颓然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六年前的八月,我和弟弟刚好成人,第一次毒发。耶耶亲自买药,不可能不知情。”
“你若不信,可以唤来药商对质。”
贺鸣萤有气无力道:“不必,我相信阿桢你不会骗人,你骗我也没有好处。我是个罪臣子女,落到你们手里,你们尽可以严刑拷打,没必要大费周折用离间计。况且季少侠知道我弟弟的事,能描述得那样细致,我信你见过他。”
妙华公主道:“你放宽心,既然知道药理,我们可以尽快改良药方,说不定能治愈优昙华,还能让你们姐弟尽早团圆。”
贺鸣萤哽咽道:“不是这么回事,我不是为优昙华伤心。妙华,季少侠,你们可不可以先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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