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的错。”
崔酒的安慰并没有让蓝惬好受多少,他撇撇嘴道:“怎么会不是我的错?都怪我一时贪杯,唉……真不知该拿什么抵这坛状元酒。”
“舒恩不必担心,此事我会解决,再者,冯主簿不是个爱迁怒的。他只是恼我罢了。”
蓝惬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问他:“可是因为政见不合?”
“非也。政见在其次,最要紧的,是门第之见。”
蓝惬明白过来。
冯逊反感的是世家,而崔酒恰恰出身于世家,还是世家之首的崔氏。难怪冯逊会是这样的态度。
蓝惬大咧咧安慰他:“英雄不问出处嘛,世家也好,寒门也罢,只要是为国效力,总是殊途同归。”
崔酒笑得有几分冰凉:“可总有人觉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蓝惬呆了呆不知如何劝慰,只得道:“走走走,喝酒去!今日休沐,不提这些。”
崔酒朗然一笑道:“走!”
太平坊在东市,街上行人往来络绎不绝,煞是热闹。蓝惬提前订了滴水轩的雅间,这里乃是继元之乱后又重建的,滴水轩有不少好酒,并不禁止自带酒水,精致吃食也有不少,据说高祖皇帝龙潜之时,常在此处与几位好友开怀畅饮,因此生意兴隆、日进斗金,若不提前预定,一座也难求。
崔酒来过这地方不少次,有几次是像今天这样和朋友一起来喝酒的,有几次是他叔叔雍国公崔谬让他见一见自己的产业的。滴水轩背后靠得乃是崔谬,这件事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崔酒亦无揭破之心,只照常坐下,一派自如。
蓝惬点了几样下酒小菜,笑嘻嘻地打开酒坛,为他满杯。这酒颜色青碧,气味清香,乃是竹叶酒,入口甘冽芬芳,回味绵长,又与平常的竹叶酒有所不同。
他颇为期待地看着崔酒:“怎么样怎么样?我酿酒的手艺不错吧?”
崔酒朝他举杯:“堪称一绝。”
蓝惬闻言颇为欢喜,两人又是一番推杯换盏,好不快活。崔酒不擅诗词歌赋,多谈论的是天文地理,农政水利,间杂些时政,不料蓝惬虽是协律郎,对这些也颇为了解,畅快对饮之后更是相互引为知己。
酒至半酣时,天色已微微黯淡下来,两人竟在滴水轩耗了一天时间。
两人相偕出了滴水轩,道了声告辞,各自回家。
今日日头很足,日暮时分,阳光秾丽热烈,晃得人睁不开眼。蓝惬带来的那坛竹叶酒,酒味虽薄,后劲却很足,被风一吹更是上头,恨不得就地躺倒睡上一觉。
崔酒揉了揉额角,晃晃悠悠往家里走,心里庆幸玉京治安向来不错,就算醉成这幅样子也无妨。
崔酒在城西有一座不大的四方宅院,他一人独居,家中管家仆役一概没有,比些出身寒门的官员生活还要简朴许多,甚至有几分作秀之嫌。其实他倒没有思量那么多,自己吃穿用度都不算简朴,不请仆役,只是觉得一个人住着更自在些。虽说院落看着简朴,究竟在寸土寸金的城西,也并不便宜。别人怎么说怎么想都随他去,还是自己自在要紧。
眼瞅着到了家门,崔酒晕乎乎地从怀里摸索钥匙时,被人猛地从后面拉了一把,他本就头晕,此时更是站不稳,直直摔坐在地上。他在心中暗暗咒骂一声,不知道是谁这么不长眼,敢在玉京街头闹事,真是嫌命太长。
冯逊站在崔酒身后,看着他磕磕绊绊地爬起来,闻见他又是满身酒气,讥讽道:“崔员外郎可真是名实相副,无一日不与酒为伴。”
崔酒醉眼朦胧地回头看他,心里泛苦,面上嬉笑:“冯主簿于此点上可就差远了,你,一来清高傲慢,二来耽于权势,名不副实说得就是你,冯逊、冯怀素,冯主簿。”他一边说着,一边终于找到了钥匙,转身迷迷糊糊地打开门锁,一闪身进了院门,反手就将要门栓死。谁料冯逊反应更快,一脚就将门踹了开来,正站在门后的崔谬未料到此举,胳膊撞了个正着,疼得要命。
冯逊冷笑着走了进来:“崔员外郎,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装醉的功夫可真是突飞猛进。”
“冯主簿才是令人大开眼界,私闯朝廷命官家宅不是小罪,冯主簿是想到天机营坐坐吗?”
冯逊努力压下心头的无名火:“如今我们不能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谈谈吗?”
崔酒盯着他瞧了半晌:“改日吧,冯主簿请回。”
“昭灵!”
崔酒朝他一摆手:“冯主簿慎言,非朋非友,不宜以字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