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平安步履匆匆地进来了,神色惴惴不安,语气颇为慌张。他向来稳重,极少能见到他这副神色。辜涣立刻知道,怕是出事了。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沱县:“可是沱县出事了?”
“不是沱县。”平安摇摇头:“是、雍国公求见。”
“雍国公何时来的?何时入得玉京?之前怎么全无消息?”辜涣立刻站了起来,迅速地整理了衣冠,心思如电转,他隐约猜测崔谬会来,却没料到他来得如此之快:“衣冠可否得体?”
平安一边细心地帮他抚平衣襟上的褶皱,一边回禀:“国公自称今日方到,一入玉京便来拜谒。”
辜涣焦头烂额,却只能硬着头皮,亲自出去迎接,平安见状匆匆拿了一件斗篷给他披上。此时天还未亮,九宸殿的檐下挂着一排宫灯,勉强点亮了阶前的位置。
崔谬站在阶前,昏黄的烛光自上而下地洒落在他鸦羽般的眼睫上,在夜色中勾勒出他俊美无俦的轮廓。他身长七尺六寸,无论走到哪里都是鹤立鸡群,如今披了一件如雪的鹤氅,更有几分飘飘欲仙的味道。
辜涣脚步匆匆地迎了上去,崔谬还未动,辜涣竟然先向他行了上揖礼:“国公。”周围的侍从低眉顺目,仿佛完全没见着发生了什么。
辜涣忍不住盯着暗中觑着崔谬的神色,崔谬今年四十有二,仍是春秋鼎盛,时间待他尤为厚待,不但丝毫不有损于他的昳丽容貌,反而洗练出一种不动如山的沉稳风华。
崔谬微微蹙眉,眉心处形成浅浅的一条纹路,他语气淡漠,听不出喜怒:“陛下,君臣在先,长幼在后。如此,折煞某了。”
辜涣自幼对崔谬又敬又怕,待他从来礼数礼数极为周全,但崔谬待他就冷淡许多,从未闻半句夸赞之辞,看他的时候更是喜怒莫测,让人摸不着头脑。他微微垂了眼睫,小心翼翼道:“是、是涣失仪了。”
崔谬没有接话,而是朝他行了揖礼,辜涣立刻回了礼,试探道:“天气寒冷,国公不如入殿中一叙?”
崔谬点头:“谢陛下。”
待崔谬坐下之后,辜涣连忙叫平安备了他爱饮的顾渚紫笋,待茶递上之后,便将所有人都打发出去了。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良久,见崔谬始终没有开口的意思,辜涣只得没话找话道:“这是今年的贡茶,国公可还饮得惯?”
“茶是好茶,陛下有心了。”
辜涣心里微微雀跃了一下,他努力按捺下不安,问道:“国公入玉京所为何事?”
崔谬抬眼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陛下以为呢?”
“可是南疆之事?”辜涣谨慎地解释道:“含章偷袭荷郓城一事,我之前虽不知情,但却是我失察,含章主战之时,我便应当知道他不会轻易罢休,派他前往南疆实属大错,害昭灵被困百夷,实在有负国公当日所托。”
“陛下何出此言?路是自己选的。”崔谬轻描淡写地带过了崔酒被困百夷的事情:“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应对南疆之乱?”
“不知国公可有对策?”
崔谬在心底微微叹息一声:“为今之计,请陛下命左央代其父之职,接手南疆,戴罪立功。”
“这……”辜涣犹豫:“含章未免太年轻了些。”
“年轻总比群龙无首来得强,何况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左含章必定会秉承其父遗志,死守沱县。”
辜涣思量了一会儿,应承下来:“言之有理,涣今日朝会立即下旨。”
崔谬略一点头:“既然如此,谬告退了。”
辜涣没料到他这就要走,略微惊诧道:“国公来此,就是为了此事?”
“然。”见辜涣欲言又止,崔谬又道:“陛下宽心,沱县不会丢的。”
辜涣心道他并不是想说这个,他斟酌道:“国公以为,使团现下如何了?”
“生死难料。”
“是涣对不住昭灵……”
“若他身死,也算秉其先父遗志;若他未死,想来不会有负陛下之托。”崔谬不欲多谈,拱手道:“臣告退。”
“国公留步!”辜涣留住他,似是请求似是试探:“……世家……”
“谬说过了,路是自己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