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昭绎确实是失忆了,这一点拓从医生那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拓心里瞬间闪过一丝侥幸,但同时也为童昭绎感到心疼。
在两年前的那次事故里,拓就知道了童昭绎的身世,与“之天才画家”的耀眼身份不相匹配的出身,是情`妇所生的儿子。由于母亲病逝得早,父亲几乎没理睬过这个儿子,童昭绎是由瞎子外婆带大的。然而到他上大学的那一年,外婆也寿终正寝,他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孤苦伶仃,无所倚仗的一个人了。
过去的记忆或许并不美好,意外地忘掉了那些痛苦的事,也不见得就是好事,在童昭绎的世界里,记忆一旦中断,等于就是切断了与这个世界的一切羁绊。
如果连拓都不在他身边了,那么他会有多么孤单?
拓似乎稍微能明白,童昭绎会躲在澡堂里哭的这么伤心的原因了?造成童昭绎这些所有不幸的,正是拓本人呀!
歉疚的心情在拓心里低空盘旋,久久不能挥散。
过了几天的一个阴天,是秋日里难得一见的凉爽好日子,户外因稍微变低的气压而显得有些闷,但凉风一阵一阵不间断的吹来,将闷热都赶走了老远。
拓扶着童昭绎,在医院里的小花园里锻炼。因为觉得天气有些凉,拓特意给童昭绎,多披了一件薄薄的长袖外套。走了不多远,童昭绎的鼻尖就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而一直充当着全自动多功能拐杖的拓,早就连衣服都湿透了。
“拓。”童昭绎停了下来,拉住拓的袖子,小声的说,“前天14床的老吴出院了,今天13床的阳爷爷也出院了。”
拓等了很久,都没见他再有下文。猜不透童昭绎在想些什么,拓以为他是不想住在医院里,于是安慰道,“很快你也可以出院了,不用羡慕他们。”
童昭绎看了拓一眼,欲言又止。但只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努力迈动步伐向前走,拓仔细扶住他的手,赶紧跟上。
跟童昭绎相处了这么久,拓知道他不是一个能坦率说出自己需求的人。永远都是一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也不想向别人企求什么”的模样。
“昭绎,你有什么需要就对我说吧,偶尔也该适当任性的宠爱自己啊!”拓温柔的抚慰着童昭绎,可他似乎并没有听见拓的话,只是认真的迈着脚步。
拓只好更用劲地维持着他的平衡,凉风一阵一阵吹来,吹过带着薄汗的拓,在畅快的凉意之后,紧接着,带着隐隐的刺骨的冷。
晚上,把病房的一切料理妥当后,拓准备回家了。像往常一样与童昭绎告别,坐在病床上的童昭绎却别过了头去轻轻咳了几声。
“有哪里不舒服吗?”拓感到有些奇怪,立即蹲在床边看着昭绎。
“嗯,脑袋有些烫。”童昭绎小声地说:“好像着凉了。”
拓想起下午在花园里训练,童昭绎似乎是有出汗,接着又在冷风中吹了一会,肯定容易着凉。拓很诧异,同时也对不顾童昭绎的身体而逼着他训练的自己痛恨了起来。
拓赶紧去护士站叫护士过来给童昭绎量体温,当值的护士是医院里新来的员工,与拓并不熟络。拓回病房又摁了几次铃,她才慢吞吞地走了过来。护士替昭绎量了体温,说着“不过是37.8度啦,又不是什么大问题”之类的话又匆忙离去了。
37.8度的体温,是低烧,在这个急症重症多的病房里,确实不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拓也知道低烧不是很要紧,但一想到值班护士散漫的态度,又放心不下一个人住在病房里的童昭绎。
“今晚我在这儿陪你吧!”拓对昭绎说,“不过明天我只能出去给你买好一点的饭菜了。”
童昭绎点了点头,然后缩进了被窝里。
“幸好13床、14床都出院了,不然还没地方睡呢。”拓不经意地说完,突然想起下午在花园里,童昭绎也有提起这两个人出院了的事,难道他那时候就像让拓留下来陪他吗?拓在心里苦笑,这个不坦率的孩子,就算明确地提出要求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吧!
这样的昭绎可爱得叫人心疼,像某种不经意间闯进自家庭院的小动物,躲在门口好奇地探视着屋里的人,假使你向他示好,他还会惊吓着跑到离你很远的地方,继续默默地注视着你。因为在见到你之前,这个不安分的小生物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你。所以,既好奇,又警戒、疏离。
这样的想象,让拓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现在就和一只这样可爱而又敏感的生物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