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顾逍拉着他的手走出了Taboo的大门。

顾逍把车开得飞快，下车的时候季归阳才发现是第一晚去的那个酒店。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只是这一次顾逍拉着他进了卧房。

季归阳愣着没动，顾逍开口，声音冷淡:“洗澡。”

见季归阳还是站着没动，顾逍看向他，嘴角弯了弯，脸上却是没带笑意:“要一起？”

季归阳脾气也上来了，刚刚在俱乐部他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清楚明白，顾逍这是干什么呢？两人总不能真上床吧？他不想两人的关系变成这样。

于是他也不甘示弱地盯着顾逍:“好啊”，边说边解上衣扣子，脸上又挂回了那副娇滴滴惹人怜爱的表情:“如果顾老板喜欢的话。”

顾逍像是被气着了，拉着季归阳的手腕就往浴室走，季归阳踉踉跄跄地跟着，到了浴室，顾逍抬手打开了淋浴器。

季归阳几乎以为顾逍会拿水冲他，结果顾逍却放开了他的手，摔门走了。

季归阳呆呆地站在浴室里，看着镜子里面那个脸色苍白的青年，突然觉得一种巨大的孤独感从四面八方环绕过来，让他快要透不过气。

他就那么靠着墙滑坐到了地上，一低头才发现有眼泪滴在手背上。

季归阳有很久没哭过了。他妈刚出事的那段时间他天天哭，为妈妈哭，为没有钱做手术哭，为将来这茫茫世界只剩他一人哭。可等到后来季归阳真正开始扛起生活重担的时候，他再没哭过，哭也没用，没用的事情就别做，他还得留着精力去打工挣钱。

可今天，现在，他就这么坐在浴室冰冷的地板上，花洒喷出来的水沿着墙根流过来打湿了他的裤子，不太冷，顾逍好像开的还是热水的那一边。季归阳觉得自己心情是平静的，仿佛没什么缘由的，眼泪就那么流出来了，止都止不住。

季归阳不知道自己在浴室的地上坐了多久，他在想自己会哭的原因。

也许是因为他就不该再和顾逍遇见，顾逍那么好，像遥不可及的一个美梦，和现在的季归阳相遇，两人就一种结局，无论走哪条路终究都会是殊途。更何况季归阳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现在的样子，大学时候的那个季归阳已经死了，剩下的这个，苟延残喘地活着而已，没有尊严也没有希望，没脸没皮地烂在淤泥里，谁拉他一把都会惹一身臊。

顾逍那么好，季归阳希望自己永远是他记忆里的组长，永远是他写代码时侧过身就能问问题的好队友，而不是现在这个从内里开始腐烂的垃圾。

可顾逍认出他来了，从顾逍说出“组长”的时候开始，季归阳想要维持的尊严与假象就被一层一层地撕开来，刚刚在Taboo里季归阳说的那番话无疑已经把他自己最后一层皮扒开，他现在只剩下一颗腐烂的心脏，顾逍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但也许是季归阳太任性了，他有什么资本去决定自己在顾逍眼里的样子呢，灯打开的时候，丑八怪总要现出原形的。

咚咚咚。

浴室的门被敲响，季归阳茫然地侧过头去看。

暖黄色的灯光下，顾逍站在门口，他似乎是叹了口气，走过来半抱着把季归阳扶起来，牵着他让他坐到床沿上，又去浴室拿了毛巾，半蹲着，给季归阳擦被打湿的脚。

他那么好，季归阳呆呆地想。

顾逍抬头看他，声音放的很轻：“刚刚的事，对不起。” 许是季归阳没有回答，顾逍又开口温柔地讲：“在俱乐部的时候，李经理说你还没吃饭，我刚刚让服务生煮了碗面，想尝尝吗？”

我不配，季归阳在心里默默地下结论。不是不配被顾逍喜欢，季归阳压根没往那上面想，而是自己不配被拯救，顾逍想拉他一把，无论是出于同情还是别的什么，但季归阳明白，自己已经陷进淤泥中了，救不了的，问题出在他自己身上，与别人无关。

年少时那些对顾逍隐秘的喜欢，现在他更是不敢拿出来，只能更加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

他那么好，季归阳再一次告诫自己。

最后季归阳也没吃那碗面，他借口自己困了直接缩进了被子里。

顾逍在床边站了一会，轻声说了句：“我去另一个屋休息。”

没一会儿顾逍又敲门进来，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在床边：“你裤子打湿了，换上衣服再睡，别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