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兰波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人已经很少做梦了,尤其是现实与虚幻彼此掺杂的梦,虚虚实实,深深浅浅,如羽毛落在幽蓝的水面,荡起圈圈的涟漪,若是回归现实,必然要勾连起几分不情不愿的情绪。
无关乎逻辑,便想恸哭或嗤笑。
兰波不想做梦。
然而他不知道自己在做梦。
浓黑的夜色模糊了物体的轮廓,在他的脚下有一段楼梯,他明明看不见楼梯,但很笃定,轻缓的脚步声蜿蜒而上,声响都聚集在他上楼的动作中,细碎的摩挲将夜衬得更静。
静极了,适合犯罪。
他手里好像攥着一把刀,刃尖割着彩绘的墙壁划出一道突兀的线条,不深但是很长,长长地从走廊的一侧延伸到另一侧,追踪着划痕就能找到他游荡远去的单薄的背影。
紫色的闪电从窗外一闪而过,米白的窗帘化为白色幽灵随夜风飘舞,玻璃在震颤,巨大的雷声穿透阻碍刺进他的脑袋里。
闭眼再睁眼,画面一转,他对着镜子割自己披肩的长发,银制餐刀的磨牙太钝,头发整根从头皮里拽出来,成缕坠落在猩红的地毯上,他的头好疼,似乎在流血,但他双手撑着冰冷的镜面,镜子里的人影像是被裱进画框里。
有人在敲门,咚咚地响在雷雨的夜里,很是惊悚。他应该是打开门了,因为客人爬上了他的床,兰波兴奋地不住战栗,那人的阴影笼罩在他脸上,他抬起后颈送上自己苍白的咽喉。
“……把我养成一条狗也无所谓……别让我在外边乱跑……”
表情、语言、动作、姿势都会有其特殊的意味。
他赤身裸体跪伏在床上,臀部高高翘起露出含羞花蕊,腰部流畅塌陷,优美的腰线滑至脖颈,左右肩胛骨如蝴蝶的双翅,手臂肌肉绷紧撑着床保持身体平衡,脸揉进柔软的被子里。
从背后压制,最原始的掌控,不对等的臣服,因为毫无还手之力。
摇晃的视线,意识仿佛坠入深海,他喘息着转头,瞥见抓着他上臂的手,暗紫色宝石镶在戒指上,像是一只眼睛,来自地狱的撒旦的眼睛,幽幽地注视着他。
于瞬间兵荒马乱,兰波不要命地挣扎,欢爱变成酷刑,腹腔里所有的器官都拧在一起,疼得他张口呕吐。他要逃出来!
“放开,放开我!”
然而那束缚越来越紧,竟让他无法呼吸。
“滚!滚开!”
兰波努力睁开眼,怨毒的表情来不及收回,就看见凯文迪许一脸平静地站在他面前。
“醒了?”他问。
窗帘遮住灿烂千阳,室外一片辉煌的金色,室内因与外界隔了一层帘便显得晦暗而柔软。
兰波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喘息粗重,久久无法平复自己的情绪,拼死挣扎的架势被这该死的梦调动起来,梦醒后胸口堵着一团火无处喷发,揣在心里,平白承受业火焚身之苦。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凯文迪许搭了一把手,接着递给他一杯水。
“轻微脑震荡,这两天好好休息。”
兰波端着水杯灌了半杯水,之后才重新感觉到周身的温度。
“谢谢。”他小声向凯文迪许道谢,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这么乖?”凯文迪许笑着问他,坐上床沿,俯身靠近他的侧脸,似乎在观察他脸上的表情,“是不是吓傻了?”
两人挨得极近,凯文迪许鼻尖呼出的空气拂过他的脸颊,像是柔滑的丝绸贴着皮肤,兰波眨眼间追着那缕撩人的气息亲上去,轻缓的一点又退回来。
“那你喜欢我乖还是不乖?”
“都好。”不知道是真话还是假话。
无意希望对方改变,情人,凯文迪许习惯选择,却拒绝教导。
“国会大厦……”
“这件事还在处理,最近几天你好好休息。”
凯文迪许似乎不想让兰波掺和进来,他把他带回家而不是丢在医院,照顾是理由,也可能是借口,是另一种形式的监视。兰波注意到凯文迪许穿着家居服,现在明明是上班时间,卡佩将军竟也闲得跟他在这里打趣。
“你怎么会在家?”兰波含着玻璃杯的杯沿,抬眼看着凯文迪许,他噩梦初醒,眼眶里水莹莹的,无端生出几分孩子气。
凯文迪许也买账,揉了揉他的头发,十分自然地告诉他:“被袭击吓到了,在家休息几天。”
兰波不想翻白眼的,事实是他翻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怎么办?!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双臂挂在凯文迪许脖子上,整个人柔弱无骨地贴上去,在他耳边吐气如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