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肩走在石子铺成的甬道上,尽头是那座碉堡式的宏伟建筑,此时,山顶的风肆无忌惮地刮过草坪,兰波按住自己的头发依旧制止不了满头纷乱。凯文迪许慢走两步落在兰波身后,然后绕到他的另一侧,高大的身躯挡在上风口,瞬时破开了来势汹汹的气流。
没人说话,两人只是各自低着头走路,半年前冷战时的沉默还在生长延续。
凯文迪许看见了兰波身体的变化,他没有问,兰波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段时间你过得好吗?”毫无新意的开头,凯文迪许一贯不会先开口跟人讲话。
“是问我在监狱里还是在这个地方?”兰波语气有点生硬,说到底他还是有些怨他,这种怨是没有理由的,真要找理由也只是因为凯文迪许跟他亲近的关系,他不会浪费感情去埋怨一个跟他不相关的人。
“监狱里不好,在这里很好。”
他没有立即接话,四周只有风吹过松林的声音,兰波忍住心底的忐忑不去看他,他能够想象凯文迪许此刻嘴角紧绷的样子,不可避免地有些后悔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跟我回家吧。”即将进门时凯文迪许忽然停了下来,他面对着消瘦了许多的兰波,直接说出自己的决定。
——他原谅他了,所以,现在跟他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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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文迪许一直想不明白兰波为什么突然揭露自己A国间谍的身份,明明没什么大事发生,也没人怀疑他,就是无比寻常的一天,他在晚餐时把真相砸在了凯文迪许身上。
兰波说他要回去,回哪里?他们不是正坐在家里吗?
凯文迪许气得离开了餐桌,他的饿意消失得一干二净,脑海中只有兰波垂着脑袋说出的话在打转,仿佛兰波说出的不是平常的字句而是恶魔的咒语。
咒语背后,他们四年的感情轰然倒塌,只剩下刻意的试探与靠近。
他无法原谅他的欺骗,默许他的离开,然而现在他们之间又存在了联系,兰波怀着他的孩子,他们有必须在一起的理由。
他这次来A国的主要目的就是要将兰波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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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波绕开了这个话题,他一只脚已经踏上阶梯,扭头问待在原处的男人,“不进来拜访一下我的母亲吗?”
门一开,爱丽丝杵在门内试图用眼神驱赶两个闯入者,露骨的敌意任谁也能察觉到。
“我妹妹,爱丽丝。”兰波回身挡在凯文迪许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解释道:“早上我们有点不愉快。”
“爱儿,去把母亲叫下楼。”他回头跟她说话,话音的亲昵与眼睛里透露的威胁天差地别。
昂首立在门边的管家完美得像尊雕塑,不参与主人间的争执。
爱丽丝心里很清楚,他怕她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让另一个男人认清他光鲜面具下腐烂的本质。
不过相较于兰波,爱丽丝显然更讨厌凯文迪许,她挺起胸脯傲慢地迎接这位客人,以爱国者的狂热向他开炮。
“我已经报警了,凯文迪许·卡佩阁下,您最好离开我家,不要给我哥哥找麻烦,”她又瞪了一眼兰波,继续说:“本来我哥哥的身份就很尴尬,如果您在我家被逮捕,我哥哥可能又要进监狱了。”
她三句不离兰波,听上去处处为其着想,然而她若是真的在意他就不会打电话给警察了。
“葛林若小姐,很高兴认识您。”凯文迪许神色平静,全然没有被驱赶的窘态,他大大方方地从兰波身后走出来,眉宇间还有点野性,却很亲切地向她问候。
“我给您带了礼物,抱歉忘在车里了,等司机停完车后会送过来的。”凯文迪许顺手揽着兰波的腰,一副主人家的做派,这两个人本来就是一伙儿的。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好自为之。”
爱丽丝等着警察来收拾这俩人,可是晚餐都已经上桌了,山顶庄园还没有迎来新的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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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正中摆着一排花枝样的烛台,昏黄的烛光下,银瓶里的鲜花舒展开迷人的身姿,餐具全都散发着莹润的光泽,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仆一个跟着一个把盛着食物的餐盘端进餐厅。
兰波跟不知是他丈夫还是前夫的人坐在爱丽丝对面,他俩互相靠近,鼻尖都要黏在一起了,一看就是在窃窃私语,他们这样做显得一动不动的爱丽丝与埋头用餐的葛林若夫人像怪物似的。
她很确定A国警方已经知道凯文迪许在这里了,警方的接线员先是认为她在说笑,S国最高执政官不在克里姆宫待着跑A国来干嘛,嫌自己过得太顺遂?后来她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电话那头的人重视起来,并嘱咐她不要打草惊蛇。她才不管什么草什么蛇呢,反正把凯文迪许赶出去就是她的目的。
为什么警方到现在都没有动静,难道是趁夜?
爱丽丝只能忍耐着两个人亲近的场面。
“卡佩先生今晚住哪里?”爱丽丝意在暗示他早点离开。
凯文迪许闻声看过来,还没说话,兰波已经替他先开了口。
“天色已晚,卡佩先生宿在客房如何?反正这里空房间多的是。”兰波却是在与凯文迪许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