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中潮湿的空气不知其中混合着多少细菌与病毒,昏沉的烛光在粗糙的黑石墙壁上映的光影微微晃动。
这个地方只有一种颜色,那便就是黑色。
这里的白天非为白天,黑夜非为黑夜,没有时间的计算,就算是堆满了半死不活的人,也没有半句语言与沟通。
冬日的牢狱让空气中黏臭的水分仿佛寒冰一样,让在这其中穿着单薄的几件衣服、甚至是没有衣服可穿的人瑟瑟发抖。夏日更是一种闷热无比,充满了痱子与病菌的空气。当秋日的雷雨到来时,这堆满了腐肉与烂尸的牢狱则会是奇臭无比,让人忍不住接连呕吐。春天时更是糟糕透顶,雨水与融化的雪水,寒冷无比的天气,仅是没有夏日那份炎热罢了。
在这个牢狱中,唯独能够陪伴那些还在喘着最后一口气,脑中的神智还没有被扰乱的人们的仅剩下那无尽的孤独与恐惧,还有那空气中夹杂着的浓烈的不安。
因为谁都不知道,自己的明天,究竟是否会被疾病或者那个看似温文儒雅的青衣男人截下最后一口气,还是依旧会挣扎于这看似无尽的痛苦与失望中。
这里是一个没有出口的盒子,进来的人们只会在这个盒子中一点点腐烂,先是从外,再逐渐入里。
昬烛在这与闭上眼睛没有多少不同的黑暗中缓缓醒来,虽说是睡了一觉,却依旧倍感疲倦。可能是他一直隐隐作痛的胃,也有可能是这生命的掌控落入他人手中的不安所导致。唯独在这最顶端的一个空荡荡的牢房中能够告诉他他还活着的信息则是那些 “ 滴滴答答 ” 的水声,还有远处传来的那些许的哀嚎声。
拨开抱着自己胃部的那个酸痛的胳膊,季日时缓缓的将自己从蜷在墙角的姿势摆正,手指挖着坑坑洼洼的墙壁,试图寻找一个支撑点,在这冷的结了冰的地方中一点点站了起来。
这个牢房与其他的牢房一样,十分的狭小,可以说就只有那么一小条的地方还可有走动。没有任何东西,甚至连个厕所都没有,就只有那仿佛要将人吞嗤了的几面厚厚的墙,还有那唯独可以摸到外面的那牢笼般、粗厚的栏杆,将人好好地封闭了起来。
昬烛抬起手来在胸前摸索一顿,却发现原本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块储物用的玉石项链果真是没了,想想,似乎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昬烛一瘸一拐的小步走在这黑暗中,地方不大可是他也生怕自己踩到什么地上的鲜苔一脚滑再让自己本身就疼痛不已的身体再摔一跤。
血肉模糊的手指似乎是被空气中不知道是什么病毒的病菌感染了,却又因为寒冷的天气竟然有些麻木,一阵阵地疼,痛得昬烛忍不住拳住了手指,握着手在这黑暗中摸索。
昬烛在地上摸来摸去,在摸到了那牢笼刚硬的栏杆后,似乎是撞到了一个圆形的,硬硬的东西。
微微蹙眉,并不觉得自己会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的昬烛往那个圆形物体所轱轳的方向一抓,摸到了那个圆滚滚又硬邦邦的东西。
昬烛将东西拿了起来,自己的身体倚着墙支起,双手小心翼翼地掐了掐这个东西......掐不动,又闻了闻...... 没味道,最后才掰了掰...... 掰不动。
昬烛无语,自己这该不会是捡了个什么石头吧......
随后,突然,原本一片安静的牢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听起来像是三四个人走在一起。这三四个人窃窃私语,在这死沉的地方似乎是聊得不亦乐乎,脚下却是忙忙促促。见眼前那粗壮的栏杆外的黑暗竟然染上了几丝摇摇晃晃的光明,昬烛清楚地知道这几个人似乎是要上自己这里来了,而且还是专门为了自己而来的,毕竟在这牢狱中最远的那间牢房便就是他自己这一间。
“ 嘿呦,这新来的试药人怎么阁子离得这么远,跑这么久,我老腿都要断了,” 其中一个人带着好似鸭子般的声音抱怨道。
“ 你可别这么说!这新来的试药人啊,听说是特别讨大人的睬眯,楚老管事还吩咐下来说要我们好些仔细地给他烙烙印呢。哎,要知道,在这里让大人能喜欢的可真是难上加难,苦上加苦,装上大霉运了啊。上一次不就有一个不就是特别喜欢,然后早早地给死了吗?” 另外一个较为好听些的声音传来,那人似乎是个少年,可以从说话的口气中看出来这是个在这其中比较好心却有些话痨的人。
“ 你们两个,少废话了,小心被发现了掉脑袋!这都快到了,到时候可是你们抓人啊,” 另外一个憨厚一些的声音督促二人,道。
“ 是是是......” 鸭子声音无奈地答道。
“ 怎么又是我们!” 另外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叫道。
昬烛站在那里听着三人的谈话,在听到了那年轻些的小少年说到什么上一个被那个祁书鸯喜欢的倒霉试药人早早死了时,阴森森地笑了。
他估计不管怎么折腾都还真的死不了,若是祁书鸯这个变态丹圣喜欢他,看来这日后也有的他倒霉的。
就凭这第一枚丹药来看,日后还不知道自己会被灌一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一个破旧的灯笼晃晃悠悠地出现在了铁栏杆外,三个人陆陆续续地出现,都抱有着一定好奇的心态往这牢房中探头看这大名鼎鼎,让祁书鸯喜欢的试药人究竟是何种神奇的人物,却愣住了。
实际上,这三人都略有些看呆了,毕竟现在的昬烛虽说是狼狈不堪,可是一点都不显得凌乱。一头长发披散在头后,还有几缕垂在胸前,消瘦的身体说不上去是健康或是不健康。昬烛并没有穿上衣,一副十分懒散的样子倚在墙上。他纤长晢白的手指把玩着手中一个圆溜溜,发霉了的灰馒头。雪白无渍的肌肤,两瓣薄唇染着些许的粉红色,一双微微眯起、彷如水墨般乌黑透彻的一双眼睛满是冷冽的寒冰看着来者三人。昬烛脸上的表情十分淡漠,可以说是没有情绪,十分的令人感到冷艳,让人忍不住想要稍稍后退、远离。
若使换来现代来讲的话,昬烛现在这副模样完全看起来像是一个禁欲的不良少年。可是活在古代的这个修□□,又怎会有这样的词汇可以用来形容人呢。
三人心中此时仅是蹦出来了无数条类似于这样的词汇:高岭之花,艳如桃李、冷若冰霜,倾国倾城,冰肌玉骨,等等......
三人连连心下暗自惊叹,这一个男子怎么堪比那些妖娆妩媚的女子般好看?
接着三人又连连心下可惜,这么好看的少年怎么不是个女孩子?这么好看的人怎么被祁书鸯给抓起来废了当药人来了?
莫非祁书鸯这几日是喜欢起皮相好的试药人了?
当然,虽说三人都心下为昬烛各种方面的惋惜,可是嘴上却又是另外一套说辞了。
其中那个说话声音憨厚的一个壮汉拿着一个粗粗的铁杆敲了敲栏杆,一旁的那个在三人中算是最年轻的男子拿起自己腰上绑着的那串钥匙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昬烛一边开房门,然而那个拥有着鸭子一般的声音的那个男人则是跟在那个年轻男子身后,三人都身着一身布料材质一般般的蓝色衣服,头上戴着一顶蓝色的布帽子。
“ 你,出来了,去烙印,” 那声音憨厚的壮汉从眼角撇着昬烛,一种十分不屑似的口气道。
伸出了手来。昬烛神色淡淡地瞟了一眼二人,抬起手来看了看自己手中那圆溜溜,跟石头一样硬的干馒头。
原来这东西是馒头啊...... 昬烛默默地在心中抽了抽嘴角。
昬烛将馒头往墙角一扔,他无视了那伸出手来想要扶他的二人,一步一步瘸瘸拐拐地走到了牢房外面。
他还暂时不需要这些人地任何帮助,一是他还信不过,再就是他也放不下自己这点莫名其妙,倔强的自尊心。
昨日叫了那个祁书鸯一声 “ 主人 ”,昬烛当时已经是努力地忍下了那发飙的冲动。他可能可以接受某一些方面的屈辱,可是这一方面,相关于人格这一方面的屈辱他昬烛还是办不到忍受的。
三人似乎也是并不在乎,唯独那个鸭子般声音的男人挑了挑眉,但是也没有说什么话。壮汉等昬烛走出去了,心下微微一笑,转身走在四人中的最前方,让另外跟着他的二人走在昬烛身后,在这之前不知给二人小声叙说了些什么,闹得这三人都是微微邪笑。
昬烛当然是察觉到了这一点,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懒得管,反正这三人也不可以把他搞残了,最多是给他蹩蹩脚,让他穿会儿小鞋,在这途中搞些小坏事罢了。
壮汉走在前面,另外二人跟在昬烛身后。由于胃部还是十分的痛,昬烛一步步走得很慢,正在此时他身后的两个人突然推了他一把,闹得昬烛痛得差点没有站稳脚,就见跟在他身后的那二人相视一笑,大吼道:“ 你,快点,怎么走路这么慢?”
昬烛没有说话,只是垂眸淡淡地看着地,眼角扫着周围一片昏暗中那几抹若隐若现,躲躲藏藏的那些人影。
那些应该就是其他试药人了吧......
跟在他身后的那二人中的那个鸭子嘴男人突然走到他身旁,伸手往他背上用手指一划,就听他十分难听的声音笑嘻嘻地问道:“ 哟,这么细皮嫩肉,该不会是从青翠楼里出来的吧?”
昬烛在感到背上有人摸了一把时,立即克制住了自己横来一脚的冲动,别扭的歪到了另外一端。但却由于昬烛走路本身就是走得很一瘸一拐地,这一歪的动作有很是突兀,若是出去昬烛那低着的脸上那副黑如锅底、冷的掉冰渣子的表情,看起来竟然还有些娇羞的意味。
昬烛并不知道在自己的文中这个世界里,这从未被描写过的青翠楼又是个从那冒出来的东西。但是不管是什么楼,只要是出来的是人而不是物件,肯定就都不是什么好地方,绝对是相关色0情与不良内容的。(作者乱入:当然除非你购买的是道具 * 挑眉 * 你懂得。 )
那鸭子嘴的男人见状来兴了,笑嘻嘻地弯腰,试图看见昬烛的脸上究竟是何种表情,可由于昬烛一味地去躲避,怎么也看不见。鸭子嘴的男人也不强求,就满是坏笑地道:“ 哟哟哟,这又是羞涩了?要不要哥哥教你一下?嘿嘿嘿嘿...... ”
要不是现在的能力与状态还有所在地根本不允许昬烛这么发飙,他早就把身旁这只苍蝇一只手掐死了。
昬烛身后另一旁的那个较为年轻的男孩有些看不下去了,自己听了那鸭子嘴男人的话都忍不住脸红,便上前默默地把还没玩够的鸭子嘴男人给拉回来了。
剩下的这一路三人前后怼昬烛,昬烛也不在乎,他还顾不得和这么一帮不识好歹的愚昧之人折腾。谁知道这之后的烙印又会是怎样一种折磨呢?他还是积攒些体力好。
从昬烛现在的状态可以看出,他还是在隐隐地发怒于昨日的那些侮辱。
四人在没有一丝生气的走廊中缓缓地走着,偶尔可以听见几声隐隐约约的尖叫声与模糊了的哀求,四人也都仿佛习以为常了般,简单的忽略。直到四人眼前出现了一间微微发着橙红色光芒的屋子,这才停下了脚步。
昬烛在靠近这间屋子时,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一点点散发出来的温热。他淡淡地侧过身子望向自己身后的那二人,似乎是想要一个所以然。
纯心想要堵昬烛的那二人怎会回答昬烛的话?理所当然地无视了昬烛那质疑的眼神。
在昬烛身前带队的憨厚壮汉却是扭过头来,一脸不屑一顾的表情,就好像昬烛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般,冲着昬烛撇着嘴,随意道:“ 进去,快点儿。”
昬烛淡淡地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一步步缓缓地一手扶墙走了进去。
仿佛是墙上凹进去一块的小屋内,一小块简单的石席铺在房间正中央,似乎是给那些还没有烙印的试药人烙印时跪着用的。昬烛嘴角抽了抽,这地上的这一小块石席与这破破烂烂的黑石板地有什么质感上的不同吗?
一大块烙铁被放在一个紧挨着石席的巨型的火盆当中,鲜红的火苗在钳子与烙铁的夹缝中挣扎,原本一片漆黑的巨型铁块也是被烫得火红火红地,带着纹路的铁底隐隐冒着光。在那个巨型的火盆旁还有另外一个盛满了银色液体的东西,昬烛眯了眯眼。
昬烛云淡风轻似的扫视了一番这一切,眼神停留在了那有他整个背部还要大些、灼热无比的烙铁上。他身后的那鸭嘴男人和年少男孩将他从背面一把抓住,在被猝不及防地被抓住手臂时,昬烛微微地挣扎了一下,却在此之后没有任何多余的动弹,淡漠地等待着命运的为他准备已久的裁决。
在他身后的二人将昬烛押入房中,将他推到带有那一小块石席的地上,随后将昬烛从两肩压稳。
昬烛的胃现在由于突然的剧烈运动而隐隐作痛,他出乎意料地发现膝盖下的那破石席竟然比起那乌黑的石板地不知道舒适上了多少倍。可能这种错觉是因为昬烛他昨晚睡得太过难受,也可能是因为他的胃似乎在跪着的时候的疼痛感并不是太过强烈,昬烛并不知道。
那有着憨厚声音的壮汉瞄了他一眼,转身缓缓开始戴上那粗糙却十分结实的厚手套,边戴边对着昬烛,用着没有多少情感的声音,道:“ 这烙印并非为普通的烙印,待我准备的时候,你可准备好了。”
这一句话最后并不是一个问题,昬烛淡淡地意识到这一点。
昬烛抬眸顾望三人,瞟过了压着他肩的那二人,瞟过了那备着手套的壮汉,最后将视线轻描淡写般地划过了那巨大的一块烙铁,上面那徒赤红化入金黄色甚至转为白色的印纹。昬烛最后又一次垂下了眼帘,已经注定一定会发生的事情就算再怎么推延都没有用,最后都会发生,所以不如来得快些,不如来得早些。
“ 无需,” 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的昬烛突然开口,将三人都吓了一跳,那憨厚的壮汉比起震惊无比的另外二人仅是仔细地看了昬烛一眼,没有说什么。然而在昬烛两侧押着他的那二人中的鸭嘴男人则是暗自小声 “ 啧 ” 了一下,捏着他肩膀的手加重了些力度而已,虽说昬烛的肩膀可能已经被那鸭嘴男人的长指甲抠出来几块肉了。
那壮汉将巨型的烙铁用钳子举了起来,将烙铁浸入那银色的液体中,随后歪了歪头示意二人将昬烛的后背挺直,把他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撇到了胸前。昬烛闭上了眼睛,他并不知道这么大的烙铁烤在自己身上究竟是何种程度的痛。但是既然是自己无法逃避的事情,不如先给自己做更多的心理准备,咬紧牙关,尽量不要痛出声来。
昬烛的背被二人支了起来,稍稍的弯下身来让自己的背部更方便于放置那个烙铁,昬烛半跪半趴着在那块石席上。背部感受到附近空气温度的逐渐上升,昬烛心中莫名其妙地竟然滋生出了几分绝望感,其中竟然还掺杂着些许的恐惧。
在那烙铁一瞬间彻底贴上昬烛的背部时,他神经下意识地让他想要弯曲自己的身体去躲避那个灼热的东西,可是用力押着他的那二人怎会就这样让他逃了?被烫的背部比刀割刀刮还要疼痛难忍,这种感觉就仿佛被人推入火海般痛苦,昬烛最后咬唇,忍不住,痛苦地哀嚎一声。
他试图抽走自己被掐着的双手,却被死死挽住,背后那沉重烙铁侵蚀着他背部的皮肉,他可以感受到那种仿佛烧起来的感觉,那就好像是肉被烤焦了的糊味渐渐弥漫在昬烛的鼻孔中,他的神智已经是不清晰的了。昬烛不记得他究竟在这整个感觉无比漫长的过程中究竟挣扎了多少次,又究竟疼痛难忍地哀叫过多少次。昬烛唯独可以保证的一件事情则是他连一次、一次都没有在这整个过程中求饶过。
由于背上那灼热的烙铁和周围闷热当然空气,昬烛他出了很多汗,带着些许盐分的汗水淌过背上那些几乎深的可以露骨的符文,引得本就痛的让人发狂的伤口更加令人摘胆剜心,甚至都让痛得近乎昏迷的昬烛清醒了过来,刺激得让他现在可说是十分的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