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灵气不断用妖力修补着破碎的空间,同时还要防止怨气的侵袭,实在很吃力,她望了一眼漫天铺地的浊雾,海水都已被染黑,心里有些懊恼不该听狐面的建议。
恰在此时,海面“啪嗒”一声裂开了条口子……
千绘京已经陷入黑暗的快意,哪儿还能听到其他声音。
山炉和祗园祭的事情肯定跟面灵气脱不了关系,先是用整个村子的人命诬陷她,后来又利用奴良滑瓢的事情给她使绊子,要不是她主动出击安排了这么一出戏,指不定还要遭受什么无妄之灾。
面灵气虽然选择退出计划将整件事情的真相告诉千绘京,但这么做反倒激起了千绘京的憎恶情绪,换做以前,她可能会权衡利弊放面灵气离开,可现在……
她咧开嘴唇,失去光亮的黑眸笑容满溢。
内心深处的怨念催促着她尽情放纵肆意,只要她想,所有的东西都可以从眼前消失,所有的人都可以痛不欲生。
多快乐。
“去死,好不好?”
她歪着头,嘴里念出的每一个字都被深情填充,出自真心,用最温柔的语气诉说着想把对方千刀万剐的愿望,那些浊雾迅速聚成一线撕破长空,宛如黑蛇一般朝面灵气袭去,刹那间,烟尘漫起,把地面侵蚀出一个大坑,面灵气的身影从浓烟里窜出,环绕在周围的面具已经被融掉了一张。
好快……
电光火石之间,又是一连串“轰隆”声,强悍的力量爆发出惊人余波,威压不断,竟是形成了狂风般的气流,把本就不稳定的空间生生割出了好几道裂缝——
“呜啊!”
迪达拉没想到战况会这么激烈,连余波都可以把他的黏土炸/弹掀翻,失去飞行工具的他从高空落下来,直接摔到千绘京面前,满嘴泥。
倒不是因为身手不行,这片狼藉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物体,风暴来得太突然,他没机会制造新黏土。
“太糟糕了,嗯,”迪达拉故作镇定地站起来,说,“你一个人到底行不行啊,呆毛……”
看见千绘京的表情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以前的千绘京眉目冷淡,如同一池静潭,深邃的黑眸永远都是那可望而不可即的夜幕,但现在的她完全变了一个人,黑发飞扬张狂,气息暴戾,全身上下毫无沉寂可言。
迪达拉移开目光,顺着满地坑洞望了一圈,又忍不住回到千绘京身上:“你中邪了?”
地面被浊雾腐蚀得没地方落脚,他杵在原地,见浊雾一直在攻击面灵气,一时兴起,想展现一下艺术,谁知千绘京忽然开口:“滚。”
他愣了愣,对方转过头来,话语融在爆炸声里:“没听清?”
迪达拉听不惯这种阴阳怪气,眉头一竖,伸手去抓千绘京的胳膊,谁知浊雾顿时缠上手指,被小兽咬住一般,钻心的疼。
幸好他掌心长嘴,嘴里的起爆黏土附上浊雾,小型爆炸成串响起,没伤到千绘京,却也足够摆脱雾气的侵蚀。
这下子可算是把千绘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她只想杀人,没有理智地杀人,此刻已分不清敌友,抬抬手指,袭向面灵气的浊雾全部折回来往迪达拉身上冲,后者反应不慢,伸手就要把千绘京那作恶的指头掰断,想着痛不醒她等会儿就砸c4,大不了再用co同归于尽和艺术一起升华。
“佛也只能忍三次,嗯!”
他躲过一波浊雾,眼看就要抓到千绘京的手腕,谁知千绘京忽然偏头闪避,他掌心里无处安放的舌头顺势舔了一下小姑娘的脸蛋,这一舔直接把对方舔懵了,偏偏力道刹不住车,巴掌猛地扇过去,“啪”地一声比爆炸还震耳。
迪达拉:……
迪达拉:……纳尼?
迪达拉:……纳尼!!!!!
千绘京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打傻了,中二的心思断了,浊雾消失了,眼里的光彩也回来了。
迪达拉觉得这一巴掌扇没了他的命。
“这是……”千绘京还不太清醒,只感觉侧脸火辣辣地疼,嘴唇一动,吐出一颗黏着血丝的牙,“谁打的?”
她抑着火气问,迪达拉怂着胆子听,玲珑心思高速转起来,侧身往后一指,绝地求生:“她!”
面灵气:“……”
好不要脸。
千绘京性子傲,被扇了巴掌哪儿能善罢甘休,更何况怨灵状态的后遗症还在,怒意更甚,神色立刻变得骇人起来,但不是那种病态的表情。
迪达拉捂着心口缩到一边,看千绘京气得抡起拳头就去揍女妖怪,一拳一个坑,他咽下唾沫,手里全是汗。
面灵气本来是想临走之前做件善事,谁知道秘密泄露了还白挨两顿打,面具也损坏了好几张,她堪堪躲过千绘京势大力沉的攻击,借着漫天尘土打开结界一角,逃出去前瞪了迪达拉一眼。
别再让我看见你。
迪达拉装无辜,扭开脸哼小调。
海底世界本来清亮明净,被这么一通搞完全成了拆迁现场,土地翻裂,凭空翘起几截,悬崖似的。
千绘京把手里的面具捏个粉碎,转头看迪达拉:“你怎么流汗了?”
“我热……嗯。”
“脸怎么那么白?”
“天,天生丽质……”
迪达拉不擅长说谎,没问几句就心虚起来,干脆转移话题:“你还记得刚才发生的事么?”
闻言,千绘京脑海里的碎片逐渐拼凑成完整的画面,可都是关于时政的,她只知道从幻境里出来后被打了一巴掌:“记得不清楚,总感觉意识被纱罩住了,很模糊。”
“那就好。”
“嗯?”
“我是说……”迪达拉措了会儿辞,心肝颤得极有节奏,“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嗯!”
他一直待在无野寺里当后援,可左等右等也没等来千绘京的信号,索性乘着巨鸟往后山飞,森林太茂密,徘徊了一圈也没瞅见人,最后没等到千绘京,倒是有武士从森林里跑了出来,一个个跟见了鬼似的吱哇乱叫,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这儿是座尸林,千绘京独自留在林里给这帮废物断后,生死不明。
他飞到上空,往下投了几枚黏土炸/弹,瞬间便把森林炸出一片空地,不过还是没发现千绘京,他决定落地好好探查探查,结果没走两步地面就出现了裂缝,他一时疏忽,竟掉下去,目睹了千绘京用浊雾追杀面灵气的全过程。
迪达拉操纵着白鸟,千绘京站在他后面,两人听着幻境结界崩塌的动静,逐渐远离。
森林的另一端,贺茂忠行正在与司巫对峙。
昏暗的光线让前者刚毅的脸庞显得十分阴沉,他注视着地上的女人,缓声道:“你不该这么做。”
司巫脸上的面具已经消失,露出来的是一张被岁月刻下痕迹,却不失早年风韵的面容。她啐了一口,咬牙切齿:“要杀就杀,少像条疯狗似的丢人现眼!”
贺茂没跟她纠结到底谁才像疯狗的问题,只合起蝙蝠扇,召回了压制住司巫的式神,随后蹲下身,与她平视:“我父母已经去世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要与妖怪为伍?”
司巫狠狠瞪着他,眼神能杀死人。
“为了除掉神子这个障碍,你特地上演了除妖的戏码,先是释放出妖盒的妖气,把妖怪吸引去山炉,你知道五条国永来自山炉,为人又忠厚,所以他一定会请神子前往山炉祈福。实际上,无论神子有没有成功把妖怪赶走,你都做好了屠村的准备。”
贺茂稍微凑近些许,压低声音:“因为那是你的出生地,唯一可以查出你身份的地方,子珠。”
子珠陡然睁大双目,充满愤怒的语气强压着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的?!”
“你们的计划确实不错,毁掉神子的信誉,再在祇园祭最热闹的时候趁乱将她杀死,可惜……”贺茂顿了顿,“你算错了人。”
子珠本来还觉得大势已去,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听到这句话立刻笑起来,她表情狰狞,笑声疯狂而骇人,等笑出眼泪来了才说:“哈哈哈哈哈,你以为神子有多大能耐,借占卜的名义引蛇出洞?我也不怕告诉你,只要她进入了那座尸林,绝对会——”
“会怎样?”
平淡的语气没有丝毫感情。
贺茂身后,昏暗光影投来一道纤长的影子,仿佛与四周的黑暗融为一体。子珠张着嘴,嘴唇哆嗦,脸色刷白:“你,你怎么……”
刚才笑得有多猖狂,现在就有多诧异。
千绘京经过贺茂,没听进对方的劝阻,一把拽过子珠的长发,发根绷直扯起头皮,生疼。
“放手,放手!”
她大嚷大叫地去抓千绘京的胳膊,却反被利器割了两条血口子,这种疼痛刺激了她的疯劲,叫声更加刺耳,可很快,贺茂就听不见半点声音了。
千绘京用蛮力毁了子珠的嗓子。
子珠掐住喉咙,伏在地上痛苦不堪,喉中只能传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嘴角有鲜血滴落。
随后赶来的迪达拉看见女人脖子上的一片血污和暴起的青筋,莫名觉得的喉咙也在发痛。
“我来告诉你会怎样,”千绘京再次将子珠的头发拽起,和上次不同的是后者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你成了弃子。”
“埋伏我的女妖怪背叛了你们的计划,那个男妖怪也不会来救你,”她低下头,像说悄悄话似的在对方耳边呢喃,“他是你的救世主,而你是他的可有可无。”
“你说你可不可悲,巫女子珠?”
为了报仇,不惜以亲人为代价,杀了自己的友邻,杀了自己的朋友,甚至还有自己的亲人。
想给女儿留个家的母亲从一开始就错了,该离开的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
子珠被折磨得五官拧成一团,泪水酸楚,不知是不是老天在强迫她忏悔。
千绘京直起身,把人丢给贺茂忠行,说话不留情面:“我知道贺茂大人心里有愧,但她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我的容忍极限,希望大人能秉公处理。”
平日是朋友,但关键时刻他们需要分对立场。
贺茂无奈:“我明白了。”
得到回应,千绘京走出这片区域,仰头望向天空,心里腾出又一件糟心事解决后的豁然感,随后肩上一沉,迪达拉出现在旁边:“你今天的话好像格外多,嗯。”
千绘京想起刚才讽刺子珠的时候:“就几句。”
“你揍那女妖怪的时候可是二话没说就动手了。”
她从子珠身上看见了同病相怜的影子,那句“可不可悲”其实也是在问自己。
没有回答迪达拉,千绘京迈开步子,背影渐渐没入森林,叶边划过因衣服破损而裸露在外的手臂,微痛酥痒,从皮肤一路触动到神经。
前方透黑无光,树木连带着阴影将人围困其中,手起刀落,白幽幽的念气成了唯一的明亮,明亮掠过,辟出一条小径。
她一直都清楚,这条路只能靠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