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丸想必也察觉到了这点,他稍稍低头,带笑的眼眸泛着月辉般的色泽,看上去却意外地骇人。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敌意也没有战意,千绘京越过鹤丸,径直走向山坡,连看都没看那青年一眼。
当初berserker追杀实验体时就是从这个山洞里出来的,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也有把山洞当做逃生之路的那一天。
虽然这是逼不得已的,但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与青年错身时,她不由得转动眼眸,目光刚好与其对上,在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一丝比夜晚更加渗人的寒意。
青年的情绪也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毫无波澜。
鹤丸紧随其后,和千绘京不同,他的视线一直锁定在青年身上,戒备与警惕不言而喻,可青年并不介意,等千绘京与他完全错身之后,他就不紧不慢地将目光转移到了山洞上,黑曜石般的眸子流露出让人难以捉摸的情绪。
刚把注意力从青年那边收回来,千绘京就隐隐听见了一阵接一阵的火警声。
随之而来的是今剑的激动呼喊:“主公,鹤丸,我们在这里!”
千绘京循声望去,见今剑正坐在溯行军的肩膀上,一边招手一边喊道:“这边这边!”
他们的身影被树荫笼罩着,有些不大真切。
这一切都是鹤丸的主意。
在计划中,他安排今剑和溯行军去城里四处捣乱引起警察的注意,然后把线索牵到城外的陷阱坑里,计划是分两步行动的,鹤丸在此之前就已前往实验基地去跟千绘京汇合,多亏berserker点燃了炸/药,否则他也不会那么容易地躲开巡逻队的搜查,更不会有机会打通密道找到千绘京。
听完这些后,千绘京觉得非常满意,但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想要称赞的意思,只问:“清光呢?”
“他还在城外,”今剑笑得天真灿烂,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们不知道主公会从哪个出口出来,所以加州就说要在原地等主公,嘛……真幸运,这次是我猜对了呢!”
溯行军附和似的点了点头。
乌云厚重,逐渐掩盖掉了清冷的月色。
树林中,加州清光还在默默等待着,虫鸣繁密如雨,几星萤火浮空游移,穿梭在这清冷的夜里,就像湖水涟漪上的点点碎光。
这样的环境很容易让人犯困,为了抵消困意,清光只有时不时地拧自己一把,继续等待千绘京的出现。
十二次……
他已经拧了手臂十二次了。
付丧神被召唤到这个时代,原本是要听从审神者的命令守护历史的,但现在不管怎么看都是审神者在代替他们保护历史,并且还保护着他们。
从接到龟甲贞宗的搜捕令开始他就决定要向千绘京证明自己的存在,他相信千绘京对他发出的邀请是出自真心的,本丸的十几位付丧神中,只有他一人知道她就任审神者的真实目的,这早已不是单纯的阵营问题。
千绘京信任他,所以才会把“颠覆时政统治”这件大逆不道的事情告诉他,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舍弃这份来之不易的信任。
在四百多年的寂寞岁月里,他看透了很多东西,历史有历史的发展规律,日月更迭,四季轮回,作为付丧神,他只能以旁观者的姿态看着所有的故事销声匿迹,那双曾经刻满了守望的明眸,早已沉淀在时光深处。
千绘京的信任,可遇不可求。
“清光。”
清光从回忆中清醒,然后迅速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那个给予了他异样情感的人,正慢慢离开由树影交织而成的黑暗,向这边走了过来。
他不由得地露出笑容,可还没等千绘京看见,这笑容便骤然凝固了。
就好像刚燃烧起来的火苗被狠狠泼了一盆冰水。
千绘京为什么会穿着鹤丸的羽织?
他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今剑已跳下溯行军的肩膀,越过千绘京跑到了他面前,十分兴奋地说道:“加州加州,我们把主公接回来啦!”
“啊,”清光猛地回神,随之又有些不太自然地移开目光,含糊着回应道,“嗯……那就好……”
今剑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你不高兴吗?”
“不,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不该想的事情而已……”
刚说完,千绘京便迎上前来:“辛苦你了,加州。”
听到她的声音,清光的心情变得复杂了几分,但他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努力掩饰着不安与介怀:“我只是在这里干等着而已,不算辛苦。”
“要把接应工作做好也不容易,”千绘京望了一眼夜空,淡然道,“这座城市已经不能待了,今晚我们就在树林里过夜,明天一早去邻市。”
鹤丸点头:“的确,经过这么一闹,警方一定会发现那座地下实验基地,搜查的时候要是牵扯到我们就糟糕了。”
付丧神出阵时不宜太过惹眼,这是时政的明文规定。
两人的交谈及普通又平常,但一想到千绘京穿着鹤丸的羽织,清光心里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他张开口,本想说点什么,岂料溯行军突然低吼一声,接着高举长/枪,凌空下刺,竟纵身跳进了陷阱洞里!
“喂!”今剑赶紧跟上去,却不得不在洞边刹住脚,急着喊道,“你跳下去干嘛,快点上来!”
其他人应声赶来,只见本该深不见底的坑洞里被碎土块填得隐约能看见实地,正下方还停着一颗两丈高的尸球,千绘京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苦了旁边的三位付丧神,闻到尸球散发出来的恶臭味,他们又想起了几天前的那番场景,于是纷纷倒退两步,捂住口鼻不愿再看下去。
突听“噗嚓”一声急响,溯行军已用长/枪切开那颗尸球,一伸手,从里面拽出了个血糊糊的东西。
今剑紧紧攥着加州清光的衣角,小脸几乎皱成了一团:“他到底在干嘛……”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溯行军随手一扔,那东西就像一摊软肉似的被扔出坑洞,直接落在地上,滚到了千绘京脚边。
半晌,软肉哆嗦着爬了起来,众人这才看清,这是一个浑身赤/裸,被血液从头糊到脚的小少年。
就连他脖子上戴着的碎石项链都被染成了赤红色。
少年不敢抬头,只用双手握紧项链,惶恐不安地往后退去,岂料刚退没两步就撞上了一堵硬邦邦的肉墙。
他转过头,见站在自己身后的是一个青面獠牙,肩膀上缠着恐怖骸骨的高大男人,本就跳动剧烈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像筛糠一样抖了起来。
“对,对不起……”少年急得满头是汗,吞吞吐吐地说道,“我不该偷跑出来的,也不该偷走触媒,我再也不敢了……”
他的眼底尽是惊慌与害怕,冷风吹过,使得这副小身板更加僵直。
见千绘京不说话,他又赶紧磕头求饶,手脚控制不住地颤抖:“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错了,千万不要杀我!”
“主公,”清光走上前,压低嗓音问,“要把他一起带走吗?”
千绘京沉默良久,在少年越来越虚弱的求饶声中缓缓开口道:“把他打晕,先躲过警方的盘查再说。”
同一时间,不同的地方,有道清丽的身影出现在了人海之中。
看着逐渐变弱的火势和冲天的滚滚浓烟,她的心也跟着沉寂下来。
……
来迟了吗?